“寒舟,你是我的高徒,我对你期望甚重,可有的时候,你却是太让我失望了。这次的牺牲,是必须而为之,不然我天道宗有祸,鲲仑大6有难,这份职责谁又来承担!”
“师父,世间万事皆是事出有因,才会有果。暴动之事时有生,追查探寻才是正道。”
“谢寒舟,你如今是要忤逆尊长吗?”
“……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去做,不要让我失望。有些人,有些事,不该记在心里的,就要忘掉。寒舟,天道宗的未来在你肩上,你要心无杂念,才能飞升成仙。”
“弟子……受教。”
三百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历史重蹈,相同的经历裹卷着一种无力感忽然冲撞而来,心绪难宁。
袖中的手,缓慢握紧,攥出白印来,他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身后。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点黄栀子的香气随之弥漫进来,味道并不浓郁,明显是6朝颜刚才接触黄栀妖沾染而来。
黄栀妖血煞缠身,却不失了理性,胡作非为,倒也少见。他的手藏于袖中微动几下,转息停止,对面6朝颜并未察觉。
她只浅笑凝望着谢寒舟的脸,满是轻松笑意,荡去了不少奔波的疲惫。
“寒舟,九层塔之事后,师父连夜动身从中州到泽州来,坐镇牵丝城,指挥手下弟子继续守卫好九层塔,一力帮你我拦下宗门世家的责难。如今,只要我们审问这只黄栀妖,抓住大妖回九层塔,也算是能帮师父对宗门世家有个交代了。”
谢寒舟还是背对着她,周身笼罩在黑夜里。
6朝颜忽然有一点摸不着对方心思的感觉,自从他在封家高级傀儡暴动一役昏迷后,醒来便是这个样子——
周身冰寒更甚从前,心思深藏,气势却是出鞘锋利,让人更难接近。
从前,她还能猜着他几分心思,如今却是半分也摸不透了。
想了想,6朝颜笑谈起了另一件事,道:
“也不知这苏家公子是何许人也,竟能和桑伶搅和在一起。不过,一个傀儡不知谨言慎行,还如此大咧咧的出来闯荡,身边要是没一个修为高深的保护,还不知要被邪修傀儡师捉去哪里卖掉。”
袖子被人轻轻一拉,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谢寒舟似乎回了神,瞳仁转动,对上的却是另一张温婉的脸。
6朝颜不知为何,只从眼前这双黑眸中,看到一丝快掠过的黯然。她只以为眼花看错,谢寒舟心性坚韧,哪里会有这些负累。
果然,就听谢寒舟开了口,语气一如往常,并无变化。
“师父修为高深,又背靠第一大宗,其余宗门世家怎会轻易为难。”
这是他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回答刚才那句关于桑伶与苏落,反而直指玄诚子。
6朝颜眉心拢了拢,不愿深想,只就着这话的表面意思回答:
“师父如此,不过是担心你我被宗门世家责难而已,一切所为不过是爱徒之心。”
“师父关心担忧的不是我们,是大妖。”
谢寒舟转过身来,屋中昏黄的烛光终于将他的脸照清,却化不开那眉梢眼角处的冰霜寒意:
“九层塔,大妖少了,他很担心。”
相同意思的话,他重复了两遍,像是什么都说完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6朝颜一双美目眯起,细细打量上谢寒舟的神情。
“寒舟,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一句很是突兀的话,6朝颜脸上却带上了关心的表情。一如年少,灭族之祸时,她也是这般温和看着自己,将一无所有的他带到玄诚子的面前。
谢寒舟缓慢摇头,涤荡开这股突然的情绪,只道:
“想起何事?”
6朝颜却是收了那打量的眼神,婉转一笑。
“无事,该是我多想了。师父嘱咐我们抓大妖的事,寒舟你不必多想了,师父自有他的缘故。九层塔的大妖少了,该是抓些回去,才算是抹平你我当初的九层塔过失了。”
谢寒舟只平静看她,眼眸无波。
6朝颜伸手挽起一点耳边的碎,有几分疲惫的神情。
“黄栀妖到手,寒舟你先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开始审问,那只大妖跑不掉的。”
6朝颜离开了房间,屋门被人合上,偌大的厢房里,只剩他一人。
谢寒舟并不急着上床休息,转回身,眼眸低垂,看向了另一抹的烛光。
橙黄色的暖光里,正趴伏着一个人的影子,她正伸手挠头,带着些懒散的烦闷。
谢寒舟此时脑中飞运转的思绪突然停住,方向一转,奔到了另一个事情上——
屋中只有她的影子,另一个人已经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顿时一松,连同那刚才一直盘旋在心头那股烦闷之气,也缓慢消散。
夜里无风,垂落而下的袖口却是轻轻动了两下,就听几墙之隔的厢房传来一道欢快的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