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气息渐渐淡去,初冬紧赶慢赶追了上来,永和宫刚开宫门,内务府的人就把红萝炭送了来。
东梢间里被地龙烘得暖洋洋,底下还放着几个薰笼,里头的炭火烧得正旺,安嫔就坐在炕上跟云珠闲聊,才说完平贵人一事,她就让白兰把东西拿过来。
“这是前几日我作的画,你瞧瞧可有进步?”安嫔笑着把画递给云珠,她眼神十分认真,仿佛只是为了学画而来。
云珠缓缓展开画卷,这一回的画倒不是人物了,而是一幅沙场征战图,画上风起云涌,烽烟四起,兵戈林立,战马嘶鸣,笔锋犀利,气韵生动,张弛有度,无不散着自由潇洒的气息。
以往她送来的都是人物画,细腻娴雅,如今这磅礴画作一出,倒显得与众不同。
她抬眸看着安嫔,眼神复杂,抿唇道:“其实你的画技不比我差多少,何必来问我讨教?”
安嫔淡淡一笑,摇着头说:“你的画中有我寻不到的东西。”
她的语气充满了羡慕,目光里充斥着好奇与探索,让云珠有些不解:“是什么?”
“自我。”安嫔笃定道,她很好奇,同样都幽居深宫,德妃是如何做到偏安一隅,安安静静地过着小日子,从她身上看不到妒忌和不安,唯有闲适和潇洒。
旁人说德妃能走到如今的地位都是靠艳冠六宫的美貌,实则不然,她觉得德妃除了美貌,身上还有一种迷人的特质,那就是‘自我’。
她始终以自己为中心,从不曲意逢迎,刻意融入,而这恰恰是后宫诸多女子没有的,想必皇上也是被她这种特质深深地吸引住了。
云珠眸子一闪,很快就懂了安嫔的意思,由于时代的束缚,清朝女子大多以父、夫、子为中心,很少有人能有这般的觉悟,或许有,但她们也跳不出这个圈子。
“日后你也可以得偿所愿。”云珠看到安嫔无助的眼神,心中一时触动,给了她一句承诺,让安嫔的命运从此刻改变,也让后世的女子多了一个学习的榜样。
安嫔得到她的答复,眼中霎时溢满了泪水,一改往日清冷的姿态,让云珠有些动容。
或许这也是她来清朝做任务的意义,虽然是平行世界,可她也想做些什么,让这一世的女子有更多的选择机会。
……
乾清宫
“汗阿玛,儿臣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太子习完字后,悄悄瞄了眼康熙,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康熙挑了挑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抬手示意他直说。
太子抿了抿嘴角,回想着许嬷嬷在他耳边念叨的话,慢慢问道:“汗阿玛,平贵人真的害了四弟吗?”
康熙没想到太子这么小就来过问后宫的事,定是赫舍里氏的人在背后撺掇,他脸色一凝,旋即又温和道:“保成,你不必关心这些,好好读你的书,这才是正事。”
太子也是鼓足勇气才问的,见康熙不让他多问,只好喃喃应下:“儿臣知道了。”
康熙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让他先回去习字,等他走后,让人召来魏保全。
“去查查太子身边的人,如有唆使太子做事的,即刻赶出宫去。”
“嗻。”
康熙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忍’这个字不停地在他心中盘旋,康熙用力克制住怒意,继续处理政事。
不久后,当太子得知乳母许嬷嬷被赶出宫,立刻找到梁九功问话:“梁公公,许嬷嬷到底做错了什么?汗阿玛为何要赶她出宫?”
梁总管一听是这事,顿时面露难色,他弯腰劝说:“奴才也不知道啊,小主子,您还是先回去吧,否则皇上知道该不高兴了。”
他边说还边塞了个暖手炉,招手让魏珠送太子回去:“小魏子,你去送送太子,别让主子冻着了。”
太子不舍地看了眼门帘子,只好跟着魏珠回了毓庆宫,他坐在炕上托腮沉思:许嬷嬷是额娘留下的乳母,为什么汗阿玛二话不说就赶了出去?难道真如许嬷嬷所说,汗阿玛更喜欢四弟吗?
太子抿着小嘴,他看着宫里精致的摆设,想着汗阿玛对他百般教导,猛地甩了甩头。
他在想什么?四弟这么小,哪里就会威胁到他了,更何况汗阿玛对他这么好,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太子长叹了口气,就埋头继续习字。
不过他这儿不管,凌普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妻子忽然被赶出宫,大好的前程就此断裂,他急得立刻去找索额图出主意。
“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吧。”凌普见索额图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面露焦急,不停催促他。
索额图瞟了他一眼,缓缓放下茶盏,又拿起一颗棋子放下,他满意地看着棋局,良久才道:“急什么?”
凌普等了许久就等来这三个字,心下不满,烦躁道:“那您说该如何?”
索额图凉凉地看他一眼,看得他心里直哆嗦,一巴掌扇到脸上赔罪:“索相莫怪,是小人担忧过度,冒犯大人了。”
他脸色挂着谄媚的笑容,让索额图满意地收回视线,他老神在在道:“你夫人伺候太子这么久,太子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吗?”
除了皇上和额娘,乳母就是皇子最亲近的人,更何况许嬷嬷还是太子额娘留下的人,他怎么会忘记她的养育之恩?就算被赶出了宫,等日后太子长成,还怕他不会报答吗?
凌普顺着他的话思索了一番,慢慢品出味来,他一激动就拍手道:“还是索相聪慧!小人万万不及。”
索额图眯了眯眼睛,摆手让他回去,然后就盯着桌上的棋局出神。
德妃还真是不简单,竟然能让他接连栽了两个跟头,幸好他留了一手,不然又要被皇上清算,只可惜四阿哥一事未成,白白浪费了一个女儿。
想到这些年投在平贵人身上的心力,他不由狠狠地落下手中的黑子,放眼望去,棋盘上白子被众多黑子尽数包围,毫无退路,索额图这才抚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
……
西暖阁
“说吧,这信你藏了多久?你手里还有没有别的信?”康熙说完这话,就背着手站在窗前,遥望着天上的明月。
李嬷嬷本以为皇上已经忘了那事,没想到今儿夜里忽然接到传召,让她到西暖阁见驾,当时她就想着一定将事情捂好了,绝不能让皇上看出猫腻。
面对皇上的问话,她下意识润了润嗓子,一板一眼地回道:“回皇上,佟主儿只给奴才留了一封信,奴才手里没别的了。”
她说完这话就垂着头沉默下来,康熙却有些不信,他转过身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有所隐瞒。”李嬷嬷重重地点头道,她绝不辜负佟主儿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