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果然,街上的义军慢慢撤走之后,有天胡子又来我这,托我给他补衣服。
我们各干各的,谁也没有说话,等我咬断了线,打上一个结,他才终于说:「我们要走了。」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深邃的目光也正直视着我。
不知为何,我有点提心吊胆,生怕他问出我脑子里想的那句话,又生怕他不问。
但最终,胡子只是叹了口气,哑声说:「你和孩子们……要好好的。」
他怀中抱着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秋宝坊。
我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掉下一滴眼泪,急忙抬手擦干了。
起义军的动向跟我们这些市井小民没什么干系,我们只知道春阳县又一如往日平静。
裴骏说是要去州外做事,把他媳妇托付给我照料,却对自己要做的事只字不提。
他媳妇也跟没事人似的,就算后来诊出有孕也一点不操心,我骂裴骏的时候她也乐呵呵地劝着。
裴骏这么一走就走了两年,多了一个小名叫小莲的女儿。小莲生得粉琢玉砌,跟她娘一般模样,格外讨人喜欢。
慧姐儿和明哥儿如今七岁,正是满地乱跑的时候。
秋宝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年前刚和老绣坊合成一家。
听外头的消息,起义军打进京城了,还推翻了前朝的皇帝,那昏君自绝于城墙根,整个皇室逃的逃死的死,还有京中那些贪官,光砍下来的人头就堆了老高。
但这些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听说了以后,我心头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
不过若是他真的一路打到京城,搞不好也是个从龙之功,封将军还算差的,搞不好是个亲王,哪看得上一个小地方出身的绣娘?
我正看着绣架上的东西出神,忽然听见慧姐儿在院子里大叫:「妈!快来救命啊妈!有人要抓我!」
这还得了!
这条街上总有些没教养的混账东西,说慧姐儿明哥儿是没爹的孩子,明哥儿他们不敢惹,就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慧姐儿。
我虽说不是什么暴脾气的人,这些年也为了生计也不得不硬气许多,更何况都欺负到闺女头上了,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顾不得多想,我反手抄起烧火棍,冲出去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小杂种!离慧姐儿——」
哦,不是那群小杂种。
我定睛一看,慧姐儿身边站的居然是一群身穿绫罗绸缎的人,看着有些像当官的,对慧姐儿态度温和,甚至有些恭敬,但看我的时候就有些挑三拣四一脸嫌弃。
我心想,慧姐儿这又是招惹了哪路神仙?但不管是哪路神仙,就算是上回那家小姐,也没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啊!我还没说话,领头的中年男人就站了上来,问:「您就是王夫人吧?」
这个称呼叫我眉头一皱。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是嫁给姓梁的了,怎么说也该是梁夫人才对,还没反驳,外面又进来一队人,带着刚下学的明哥儿。
那群人对明哥儿格外的尊敬,恨不
得跪在地上跟他说话似的。
明哥儿熟视无睹,还是板着张小脸,从他们手中抢过慧姐儿的手,一路拉到我身边来。
我张开双手把他们护住,才警惕地问:「你们是谁?做什么来的?」
那身着红袍的中年男人又对着我挑剔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皇上有令,让我等接大公主、大皇子和王夫人回宫。」
明哥儿眉头一皱:「什么皇子?」
慧姐儿呲牙咧嘴:「皇上是谁?」
我搂紧两个孩子:「你们该不是人牙子吧!」
红袍官员对慧姐儿笑得谄媚:「大公主有所不知,当今圣上姓梁,讳承彦。」
我仿佛被雷劈了似的看着他们。
心想:老天在上,死去的前夫忽然攻击我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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