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叹了口气，说：「这鬼胎已经有了意识，可你娘的鬼魂已经不在纸扎人里面了，它想出生，就只能借助别人的肚子……」
我记得，做纸扎人的时候，那道士特意没有点上眼睛和耳朵。
他说，婴儿纸扎人一旦有了眼睛和耳朵，伴随着鬼胎的形成，它可能会乱跑。
所以，只有等到第四十九天，法事快完成的时候，再点上眼睛和耳朵。
现在，法事还没完成，四十九天还没到，鬼胎没有眼睛和耳朵，就把我爹认成了我娘。
我爹的肚子被挤得耸起来很高，像极了怀胎十月的孕妇。
鬼胎在他的肚子里拼命挣扎，把我爹的屁股都撑裂开了，才终于血淋淋地爬了出来。
但我爹生出来的，并不是个男婴，而是个血肉模糊的肉球。
那肉球明显还没有长成型，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勉强有点人类肢体的样子。
它嘴里出呜呜的声音，像是男婴的啼哭。
一只红毛狐狸从房梁上跳下来，把那个肉球叼进嘴巴里，从窗户边跳走了。
奶奶被吓得瘫坐在边上，看着我爹被开膛剖腹，血流满地的样子，还对着狐狸逃跑的方向，嘴里喃喃地喊着：「孙子，那是我的大胖孙子……」
14
我们想冲进去把奶奶拉出来。
但很快，王婆子现了奶奶的异常，她掐着手指，大叫了一声『不好』。
紧接着，我们注意到，奶奶的肚子也很快隆了起来。
我害怕极了，带着哭腔问王婆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个不是鬼胎？」
王婆子叹了口气：「还记得安葬你妹妹的时候，酒坛子破了吗？」
她看着奶奶的方向，说：「看来那丫头怨念深重，还想被生出来呢！」
奶奶已经快七十岁了，肚子里却怀着一个鬼婴儿。
她的肚子像是被吹大的气球，把奶奶挤得躺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奶奶出凄厉的惨叫声：「疼，疼啊……」
她看着门口的方向，向我们求助：「救救我，疼死我了……」
可谁也不敢动，望着堂屋中的情景，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奶奶的肚子就像是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砰的一下爆炸了。
她的血和肠子崩得到处都是，奶奶像一只被杀死扔在地上的鸡，胡乱扑腾一下没动静了。
外面依旧阴风阵阵，像是婴儿的啼哭声。
王婆子说：「看来你妹妹还是没有消气，再这样下去，咱们大家都走不掉了。」
我咬咬牙，踏进了院子里。
我对着院子磕头，哭着喊：「妹妹，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你要索命，就来索我的命，你走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千万别再来我们家了……」
院子里的风逐渐停了，只有从棺材中露出来的黄纸，还在四散飘落。
那黄纸落在棺材前的蜡烛上，点燃了屋子，很快连院子也着起了火。
我们家被烧得干干净净，只有那个牛棚，矗立在冒着烟的废墟中。
王婆子告诉我，那场火，也许是我妹妹放的。
她要毁了这个杀死她跟我娘的地方，可从她出生以后，只有我抱过她，喂她吃东西，哪怕妹妹还小，她也记得我，对我有感情，所以，留下了那个我们曾经栖身的牛棚。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到很远的城市里打工赚钱。
逢年过节，回家给我娘烧纸，但奶奶跟我爹的坟头，从没有人打理过。
周围的坟头都有人打扫祭拜，只有他们的，上面长满了荒草，渐渐变成矮矮的土堆。
村里要退林还耕，那片松树林被砍到了。
挂在树枝上的婴儿鞋子和肚兜，被当成垃圾，填进了焚烧炉里。
只是偶尔会听村子里的人闲聊，说哪个地方又闹了红毛狐狸，那狐狸嘴里叼着一个肉球，有人在山上看到它，它竟然口吐人言，问村民要不要孩子，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哦。
我知道狐狸跟道士都没死，早晚有天，他们会再回来的。
（全文完）
作者：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