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那倒是,比我爹爹做的还要好吃,连我都爱吃他们家的酱菜。”
“不光是好吃这么简单。”小三子道:“今日里我听集市上几个人议论着,那酱菜让人上瘾的能力,可非同一般,你想,本是穷酸的酱菜,拿来应付下饭的,怎生会吃上瘾,连大鱼大肉都只觉得不及酱菜有滋味,这可不大常见。”
“确实不常见。”我点点头:“想来那胡三儿哥哥手艺好,有独门秘方。”
“嘘,说的就是这个独门秘方。”小三子道:“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说是只有加了人肉的卤汤腌出来的酱菜,才能让人越吃越上瘾,只觉得滋味鲜甜,欲罢不能。”
“人肉?”我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小三子笑道:“所以,三哥哥说这只是故事,给你解闷的,紫玉钗街又不曾死人,他们就算真要人肉,又要到哪里去寻?左不过是竞争激烈,旁的酱菜铺子放出来的谣言罢了。”
“这样造谣,可当真可恨。”我说:“若是愈演愈烈,岂不是教胡三儿哥哥那生意都做不得?”
“有时候就是这样。”小三子叹口气:“可能是胡家哥哥犯了小人,招来了嫉妒,小人嘛,就是你不行,他看不起你,你行了,他就嫉妒你,要想方设法中伤你,怎么都讨好不得。”
“这个小人,可也太过分了。”我说:“不过着实荒诞,谁信这种事。”
“所以只能让人嚼嚼舌头根子了。”小三子摇摇头。
酱菜铺子的生意并不曾受到谣言的破坏,还是异常红火。
直到有一日,一个外地的老太太趁着胡三儿和乐琴嫂子在铺子里忙的不亦乐乎,趁乱进了胡三儿家的后厨去瞧瞧究竟是甚么秘方腌制的出这好酱菜,谁知不进不要紧,一进去,那老太太便是一声惊呼惨叫:“死人啦!死人啦!”边跌跌撞撞的自后厨跑过来:“快来人啊!后头,尸……
将这一铺子的人唬了一跳,早有人扶住了老太太,问:“老太太,您瞧见甚么了?”
老太太大口喘着粗气,道:“是尸……小孩儿的尸……”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人们一听,酱菜也不买了,不顾胡三儿和乐琴嫂子的阻拦,全涌进了后厨之中,可是那酱菜缸里却并没有老太太说的小孩儿尸,而是泡着一块一块的白萝卜,有的白萝卜生的古怪,根分作两股,倒像是两条腿一般,众人看了,只说那老太太看花了眼,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有此一吓。
那老太太却死不承认,赌咒誓,说酱菜缸里保准是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众人自然眼见为实,没人理睬她,自顾自买酱菜。
那老太太见众人没有信她的,也只得落荒而逃。
有人问胡三儿,可害怕买卖做不成了?
胡三儿笑道:“所谓谣言,就是这样,所以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不是真的,早晚有不攻自破的一天。”
又有人捕风捉影,不负责任的说,那酱菜的卤汁诱人,是拿人骨头炼出来的云云,也没人再跟着相信了。
这一日,家里做了不少红豆沙糯米团子,因着不曾卖完,第二日定然要坏了的,爹见胡三儿的铺子还亮着灯,吩咐我给胡三儿送点团子吃。
我忙答应下来,装了团子在篮子里,去敲胡三儿的门,偏巧胡三儿不曾锁门,灯光自虚掩着的木板缝隙里漏下来,我喊了几声,并不曾有人应答,只好边喊着胡哥哥,边往里走:“胡三儿哥哥,今日家里做了团子,给胡三儿哥哥尝一尝……”半天没人应答,我不好擅自开人家的门,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不料我刚要转身,突然鼻端却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我心下一紧,心下想着,别是胡三儿哥哥睡着了,灯油泄露出来,引燃了东西罢?须知这样的木楼,在天干物燥的时候,走了水是再危险不过的,一烧起来,不仅胡三儿哥哥危在旦夕,这一整条紫玉钗街上毗邻的铺子大多也都是砖木造的,定然会把火势连成一片,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我顾不得礼节,赶紧推开了门,喊道:“胡三儿哥哥,是不是有东西烧起来了!”
不料屋里却并没有人,一阵子浓烟扑过来,我捂着鼻子眯着眼睛一瞧,好像是立在桌子上的油灯不知道怎么回事,给打翻了,火苗顺着油,烧到了桌角上。
这可坏了……我来不及多想,只想把那桌子浇灭,看见脚边全是酱菜坛子,想起里面全是卤水,忙拿起一个坛子的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来便往那桌子上泼,谁知道,随着卤水一起被泼出来的,竟然有一个肥白的婴儿!
我不禁呆住了,但见那个婴儿与卤水一起落在了着火的桌面上,那婴儿宛如一块冰,嘶一下在火里消融不见了。
“诶……诶?”我这才反应过来,揉揉眼睛,心想,那……那是婴儿?我可是看花了眼?婴儿又怎么会消融了?
卤水的味道覆盖在焦味上,分外熏人,我有点无法相信眼前生的一切,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这时胡三儿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响起来:“哎呀!这时怎么回事?”
我指着桌子,喃喃道:“烧……烧起来了……”
胡三儿咋舌道:“这几日里闹老鼠,我不过是出去一下子,定然是老鼠偷油吃,抓翻了油灯,真真可恨!险些酿成大祸!还好梅菜你来的及时!”
我忙道:“我本来也不知道这里着了火,是我爹叫我给胡三儿哥哥送红豆沙糯米团子,我才冒昧进来,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那真是上苍保佑!”胡三儿连声念着阿弥陀佛,问我:“梅菜,你是不是给吓坏了?怎地这幅模样?”
我忙道:“不……不是,我一时情急,只想着救火,毛手毛脚,打坏了胡三儿哥哥的酱菜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