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初开的季节,还是挺冷的,刚从水里出来,连春风这么一扑,也让人觉得冰冷刺骨,杨不归胸口的最后一团子热气也散开了。他身上打了颤。
“杨疯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菊花还在后面喊他,可是他跟没听见一样。
魏瞎子趁着这个机会就凑到了刘菊花耳朵旁边来,说道:“你救了他一命。他可倒是好,嘿,不道谢不说,还是个要上天的模样。那简直不可理喻啊!菊花,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讨公道”。
“干什么?”刘菊花可并不打算领这个人情,只是冷冷的喝道:“从小跟杨疯子一块儿长大,他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不是,这个……”本来一心讨好,却马屁拍在马腿上,魏瞎子心里很不平衡。
可是谁叫自己喜欢人家呢?你喜欢人家,那你已经先没理了,还讲什么理?
不过光看着刘菊花那张生气也好看的小脸,魏瞎子什么委屈都能咽下去。
其实魏瞎子也不叫魏瞎子,他行老九,名字叫魏思成。
思成思成,思的是找长生的事情,赶紧能成。
这个“魏瞎子”的绰号还刘菊花取的呢,因为上一次一起捉鬼的时候。眼瞅着树上有一个,他那么大一双眼,愣是没看见。
从此以后,“魏瞎子”这个绰号就算的上是传遍了。
但这个带着点侮辱性的绰号,也算不上啥,要是能在刘菊花身边,他一辈子受委屈也行。
魏家知道他的心思。就跟刘家商量着结亲家,今儿看着菊花没拒绝,这事儿没准还真能成呢!
以后菊花真要是成了自己的婆娘,天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都能抱着,这日子,神仙老祖也不换!
一面幻想着,魏瞎子一面笑了,老天爷待自己毕竟不错。
“菊花,你喜欢什么颜色呀,到时候真要是办事买缎子,我让我哥去金玉里……”魏瞎子还想着跟刘菊花多说几句话呢,刘菊花那娇美的身影已经冲着杨不归那个倔驴似的背影追过去了,就剩下自己还站在了桃花树下。落了满头满肩的花瓣。
“哎,菊花,你等等我啊……”
匆匆的把那些个碍眼的花瓣胡乱的从身上一拍,魏瞎子顺着山路追下去了。
“喂。”刘菊花到了杨不归身后,伸手戳了他一下:“你干嘛挂着脸?谁欠你们家钱了?”
杨不归家本来也没什么钱,谁也欠不了他们家的。
这是个笑话,杨不归自己心里也明白,可就是笑不出来,一伸手把马聋子赶远了,杨不归闷闷的问道:“你今天上山干什么来了?”
“我……”刘菊花本来想说,嗓子却像是梗了一下子,接着眼神一瞟杨不归一张俊脸,带着点心虚说道:“我来采药,不认识怕采错了,我们家人让魏瞎子跟着我。”
“哦……”
杨不归这一声“哦”,带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刘菊花一张小脸也红了,赶忙说道:“你可别胡思乱想,就是……就是敷衍敷衍,你还不明白么?”
怎么不明白,他早知道菊花喜欢的人是自己。
可是……自己家里条件,那比魏家,是差一大截子。
“怎么啦?”刘菊花脾气急,一看杨不归脸色不太好,小嘴立刻就问:“你有事说事,别筋着个眼皮筋着。”
“筋着眼皮”是潭深镇的方言,意思是形容此人吊着眼皮,说话不听,早蔫有了主意。
杨不归听清是听清了,但是一个人琢磨心事,也没应声。
刘菊花心里更不舒服了,索性挡在了杨不归前面,心一横,也顾不上小姑娘家家该有的羞涩了,直接张口就说道:“要不……要不你请你大哥,跟我们家提一提?”
杨不归没爹娘,是跟着自己堂哥杨蕴昌一家子人长大了的。
杨蕴昌倒是年轻有为,是杨家的中坚力量,可是这个杨家,做养鬼师买卖特别陈腐,挑三拣四的,没有个“义”,或者犯了天理的,他们就不做,所以养鬼术精湛也没用,远远不如来者不拒的魏家过得好。
从衣服上也看出来了,杨不归这辈子,还没穿过魏瞎子身上那种体面的纺绸裤褂。
要是自己能有那种衣服,会有多好看?菊花喜欢男人穿的妥帖。
看着杨不归还是不说话,刘菊花咬了咬嘴唇,忽然就在杨不归脸上印了一下子,杨不归一下子蒙了。
那浅浅的甜甜的桃花瓣味道……记吗杂才。
两个少年人的脸,也各自成了桃花瓣。
“反正,”刘菊花别过脸去,低低的说道:“你记着,我是永远等着你的。”
那声音轻如蚊呐,在杨不归的耳朵里面,却比什么仙乐都好听。
她要等着我呐……
这话说完,带了一点羞涩,带了一点倔强,刘菊花那纤细的身材,转过身去,顺着山路了跑远了。
“菊花……菊花……”魏瞎子这才从山上给追下来,结果不偏不倚的,又被刘菊花给先走一步甩在了这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索性拿着杨不归撒气:“杨疯子,是不是你把菊花给气走了?”
杨不归本来就心慌意乱,冷不丁又满脸桃花,还没从刚才那个感觉里出来,自然也没搭理魏瞎子,自己转身就走了。
“哎杨疯子,你怎么这么不讲究……”魏瞎子气的几乎跺脚。
马聋子别的没看见,倒是看见了刘菊花转身跑了,也紧张兮兮的过来了:“杨疯子,你跟菊花怎么啦?是不是吵架了?她是不是生气了?我说这个关头,你可不能给魏瞎子留下了可乘之机钻缝子了……”
杨不归谁也没搭理,自己转了身就也顺着刘菊花那湿漉漉的足迹下山了。
吃桃花瓣的鱼,到底是没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