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真疼啊。疼得他满地打滚,嘶吼得把嗓子都喊破了。他以为早已习惯了与疼痛为伍的日子,却从没想过,之前的痛根本算不了什么。仿佛有把钝刀在他脆弱的五脏六腑上慢慢地磨,痛到他恨不得一刀了结了自己。他的师父只是静静看着,末了,告诉他,这些东西是教主给他的。
有那么一瞬,震惊压过难熬的疼。他猛地瞪大眼睛,仔细看过苏七的脸,直到确定师父没骗他。他放弃了一般摊在地上,放任身体疼到抽搐,咬紧牙关再不肯叫出一声。
苏七还说,教主让他转达,让景凌之认自己儿子为主,不仅是因为他居影卫营榜,还因为他想寻一人,能在他看顾不到的地方护好他最珍视的人。景凌之若不愿,那就算了。在衡山给他另寻一份活计,从此他与影卫营再无瓜葛。
最后,他还是认了主。曾经比他矮的少年如今已经和他差不多高。品行高洁,剑法高,带下宽厚,是个很好的主人。
再然后,教主早逝,主人仓促之下上位,他陪主人风里雨里进出不知几回。
经历的人和事多了,才知道,人,果然生来就不平等。上位者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对脚下的蝼蚁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如今天下太平没多久,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商户门派,凡是有些权势的无不畜养影卫,或者杀手、暗卫,随便叫什么,既能护卫自身,又能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被人现还能当个替罪羊。
对于这些活在阴影中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忠心。而培养忠心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刑罚,无尽的刑罚。精心挑选年幼的乞儿,从入门那一刻起,用望不到头的刑罚与惨烈至极的痛教导他们什么是忠诚,直至反抗的念头被彻底抹去,顺从被刻在骨髓最深处再也抹不掉,这影卫就算养成了一大半。
景凌之偶然遇到过一个不知来处的影卫,身手不错,却一身死气,刻板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明明有能逼退他的实力,却在拼死回去复命时,被他的主人厌弃,随手丢给下人们,被玩弄至死。从始至终,直到无神的双眼彻底没了光亮,都没有一丝挣扎。明明身无枷锁,明明轻轻一挥就能杀了所有人,却像个玩偶一样,在失了操偶师后寸步难行。
傲了这么多年,直至此刻,他终于对一向嗤之以鼻的命运低下了头。
世事无常,他该有多幸运,没有被掳夺人性,甚至被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他该知足的。
苏鸿宇看着直地站在他面前的男子语气坚定地说:“属下求仁得仁,对属下来说,这就足够了。”那双黑色的眼睛燃着火,神采飞扬。他觉得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戳了一下,不重,痒痒的,“抱歉,是我强求了。”
景凌之摇头:“您只是,不习惯罢了。”
两人走到外面的书房,景凌之的视线越过书桌,落在不远处开着的木窗上。他进来的时候,主人的位置似乎离窗边不远。窗外,是绵延不绝的常山,虽美,看多了总会厌烦。他想起主人除了练剑,似乎从没出过院子。景凌之犹豫了一下,仍旧问道:“您。。。。。。要下山去看看吗?”
“诶?”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苏鸿宇喜上眉梢,“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教主大人也会时不时下山走走。倒是属下失职,没有照顾好您。”
后半句话,苏鸿宇已经学会自动忽视了:“那。。。。。。”他有一点迟疑,最后仍旧没抵过下山走走的诱惑,“那等你伤好了,我的剑法也更近一步的时候,再一起下山?”
“属下遵命。”
被好消息弄得激动不已,苏鸿宇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不仅如此,行李不方便让下人收拾,苏鸿宇自己动手包了个包袱,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时不时东翻翻西看看,碰到什么都觉得是必需品,然后塞进包袱里。
等景凌之背着简单的行李终于得见包袱的全貌时,只看到一个大到出想象的球形物体,还有站在不明物体旁带着尴尬的主人。好吧,这又是他的疏忽。
景凌之摁下额头的黑线,将包裹打开,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此行并非远游,您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边说,边手脚利落的挑出真正有用的,简单打包,“只需拿些换洗的衣物,些许干粮,一些碎银,以及主人的剑。”
俩人在里面忙活,外面的树上,五个影卫各自占了一个位置。得亏这五人轻功都不错,这才没有把树压弯。等得久了,性子最急的影九戳戳身旁的影六:“统领怎么还没回来?”
“我怎么知道。”影六翻了个白眼。讲道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都戳他几次了?“不过,主上下山不都是一个人吗?这次统领居然叫来咱们五个来?”
“听统领的意思,他这次还会亲自跟着。”影二补充道。
“难道是常山脚下有变?”影三猜测。
“不管怎么说,能出去转转总是好的。你们是不知道,这两天我和影二轮流盯着张三,一盯就是大半天,光看他在那儿扫扫扫的,他没扫累,我都快看困了。”这是影九。
影二指出:“执行任务时不得分心。”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统领看得那么紧,我哪儿敢啊。”影九说完,赶紧看一眼门口,没人出来,松了一口气。
“就算没有统领,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