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第一次上门得有个红包……”少顷白晟喃喃地自言自语,“算了,明天再补吧。”
尽管彼此都心事重重,但沈酌唇角还是掠过了一丝无奈而微小的弧度。
“你小时候家里是谁做饭?”白晟突然偏过头来问。
沈酌说:“不记得了,工作人员送饭吧。”
那些家里家外琐碎的烟火气离沈酌很远,毕竟他父母那样的学术地位,恐怕喝口水都有一堆研究生提着水壶等着帮老师倒,也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忙照顾孩子。
白晟短暂地笑了声,望着墓碑深吸一口气,带着微许悠远的怀念。
“小时候我家公司里非常忙,但每次保姆回老家,就是我爸做饭。”说起这个他至今都能回忆起当初的味道,“因为他做糖醋排骨很拿手,不像我妈每次炒糖色必糊,他还会调六种不同的饺子馅,逢年过节自己做酒酿和打年糕。”
“……”沈酌低声说:“你爸妈感情一定很好。”
白晟点点头,唔了声。
“那时他俩从公司回来,我就在客厅里看小神龙俱乐部的动画片,我妈坐在餐桌边给会计写回条,我爸在厨房里哐哐炒排骨。做完饭端上桌,我爸说:你要亲我一口才能去盛饭,我妈就问凭什么啊,我爸说我都忙活这半天了,一身油烟,两手没洗,我不值当你亲我一口吗?”
白晟眸底蕴着伤感,但话音是带着笑意的。
“当时他们都四十多岁了,动不动要亲一下,拉一下,上街手挽着手。我妈跟人抱怨说她嫁的老公跟过年打的年糕一样黏糊,我爸说一个家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公平么,我什么都依你了,出去旅游人家都以为我是你鞍前马后的专属摄影师,我就是想黏黏糊糊的怎么了?不公平吗?”
“……”
青石板凹陷的水洼在细雨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白晟一手撑着伞,目光出神悠远。
“一个人最初拥有过的东西,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底色。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把自己洗回最初的样子,就当做那场进化从未生过,强权、统治、厮杀与暴君……都只是荒诞不经大梦一场。”
“家长里短,烟火琐碎,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事物,拥有自己所爱的人。”白晟淡淡地笑了一下,“就好像小时候吃过晚饭出门散步,看着爹妈走在前面手挽着手。”
“暮色炊烟家家户户,那就是我人生的底色了,没有那种乱世枭雄的大志向。”
从半山腰眺望,白晟身后的远方,是城市灯火一望无际。
千家万户无数光晕,在浩瀚水雾中弥漫出一片繁星般迷离的光海。
不知过了多久,叹息的尾音终于消逝在雨声中,沈酌把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轻轻挽住了白晟微凉的掌心。
“我没有怕你,”他轻声说,“我只是……曾经有一点担忧。”
雨中的城市霓虹在白晟眼底勾勒出微光,少顷他反手握住沈酌,低沉地嗯了声:“我知道。现在呢?”
沈酌没吭声,捏着他掌心的五指却紧了紧。
他们已经过了那个需要言语去表述一切的阶段,幽微的情愫与期盼都在对视中心照不宣,难以遏制的吸引千丝万缕,缠绕难解。
白晟看着沈酌,明明他个头更高,却有种抬头期待什么的感觉,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
即便是暴君也会从心底里生出委屈,想要得到一个安抚的吻。
沈酌佯装没看见:“走吧,已经很晚了。下次来记得提醒我带花。”
“……”
白晟讪讪地转过身,如果他现在是狼王形态的话两只立起来的耳朵现在肯定已经耷拉下去了,闷声闷气说:“哦。路上有点潮,你小心……”
话音未落,他下巴被沈酌伸手扳住了,继而被强迫低头,看见大监察官眼底忍着笑。
一个温柔旖旎的亲吻覆面而来。
雨伞掉落在地,溅起零星水花。
体温心跳无间无隙,仿佛全世界都随着温暖的潮汐渐渐褪去,只剩下两道紧密不可分开的修长身影。
气息化在无边水汽中,如一曲长歌迤逦穿越远方灯海。
“……你要是今晚再敢变成狼,明天我就把你头上这撮白毛拔了,让你顶着一头挑染在公务员堆里招摇过市……”
“什么?等等,我的白毛犯了什么错,进化以后它自己长出来的啊!”
“那你就再长一遍吧。”
“不要啊宝贝!你想万一明天全亚洲几十万进化者都以为暴君是个斑秃……”
满怀冤枉的声音在山路上越飘越远。
两道手挽手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直到山路尽头,一个突然扔了伞,像强盗那般打横抄起另一个,恶作剧地故意跑过积水滩,飞溅水花与哈哈大笑交错盘旋上升,久久回荡在温柔广袤的夜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