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仿佛灵魂醍醐灌顶,小男孩瞳孔猝然扩大。
水溶花一眼望向挂钟,1:16pm。
声声呼救终于消失了,扭曲燃烧的汽车如轻烟般散去。十九年前那对夫妇的灵魂得以安息,最后一次温柔拂过爱子的面颊,然后彼此缠绕盘旋,消失在苍穹下。
他眼底神情冷漠异常,对苏寄桥向上伸出的手视若无睹,一纵身径直从舱门跃下了地面。
“总署长,”陈淼从容回答,“我是学长的人,我无条件信任并遵从学长下达的一切命令。”
就在那灭世般的瑰丽盛景中,白晟冲破天地间无数层阻力,疾扑向不断下坠的沈酌,在狂风中竭力伸出手——
噗呲一声轻微声响,寒气在培养箱被打开时一涌而出,研究主任小心翼翼捧出一支混杂着幽蓝色光点的血清。
竟然是傅琛和苏寄桥!
“……救命啊……”
左右舱门打开,两道身穿作训服的人影分别从机舱跃下地面,稳稳站在了沙地上。
前方破开一道璀璨白光,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将所有魍魉鬼魅一扫荡平,四面八方的魔影在惨叫中化作了扭曲的灰烟。
傅琛两手都拎着巨大的工具箱,视线警惕地向周边一扫,然后放下工具箱向后转过身。然而苏寄桥动作比他更快,单肩背一个迷彩装备包,右手拎一把pp19-1冲锋枪,落地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向高处的舱门伸出手,笑吟吟仰着脸。
我那么努力地想改变因果,但我太弱了,我救不出你们……对不起。
【我让他取的,是我的责任】
他的意识向下疾坠落,沉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焰地狱。
·
“你要到哪里去,沈酌?!”
“……”
漫天大火悄然熄灭,一切惨景化为乌有。
“不,我是来送你出去的。”
沈酌没有回答,反手脱下西装外套,坐在病床边一张扶手椅里,单手把白衬衣纽扣一颗颗解开。
“对不起,”小男孩喃喃道,干裂流血的眼皮越来越沉。
在这双秀美眼睛的注视下,完全可以收起利爪,摊开皮毛,袒露那些从不示人的难堪伤口,以及未曾愈合的淋漓血肉。
陈淼完全不用看就知道那消息是什么,笑吟吟面对着眼前这个凌驾于全球进化者之上的总署长,甚至连嘴角礼貌的弧度都没变化半分。直到尼尔森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几乎是从牙关里道:
就在两人掌心触碰的那一刻,小男孩惨不忍睹的身体迅长大、变高,皮肉覆盖炭黑焦骨,赤|裸血肉皆尽复原;白晟像一头伤痕累累的狼王,紧紧拥抱沈酌,出了一声忍耐了十九年的、嘶哑到极致的哭泣。
申海市的hRg实验室坐落在进化专科医院地底,规模与当年在研究院时不可同日而语,用业内眼光来看几乎称得上是可怜了。
时光如迤逦长歌,将那个八岁孩童的恸哭远远带上天际。
“他追着沈酌跟到第二重梦境里去了……”
“怎么回事?!”
·
世界化作安静的虚空,放眼望去无垠空茫。
“是这样的执念才让你脱胎换骨,是因为你自己希望能保护每一个人类与进化者,进化才会赋予你世间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唯有强者才会对弱小生灵常怀慈爱之心。”
“……”
他回到了那个真相永远湮没的夜晚。
一个可怕的猜测陡然浮现,白晟瞳孔无声遽张。
仿佛一根滚烫的钢针刺进心脏,五脏六腑剧痛痉挛。
白晟半跪在地,俯在沈酌肩头,一滴滴滚烫的液体渗进白衬衣里,“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非常强大,我那么拼命了,但还是做不到……”
深渊被完全击垮,天地齐鸣震荡不息,甚至连白日梦异能本身都出了岌岌可危的撕裂声。
隔着那么远距离,白晟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人。
“……沈酌?”白晟眼睁睁看着沈酌毫无反抗,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向深渊坠落,难以克制地战栗起来。
小男孩愕然睁大眼睛,抬头仰视着那个人携光而来,如若神灵,拥有难以想象的容貌和镇压一切的力量,踩着烈焰与硝烟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自上而下地向他伸出手:
不远处那辆撞毁的汽车里仍然断断续续地传来呼唤,火焰中甚至传来拍打车窗的绝望声响,然而他真的走不动了。
“老师,我们已经飞了几个小时了,您真的一点也不需要修整吗?”苏寄桥若无其事收回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尴尬,在沈酌身后问道。
顺着苏寄桥的视线往上看,第三个人出现在了机舱门口。
“血、血氧在往下掉,病人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就在这一瞬间。
八岁那年,血色长街尽头,孩童用稚嫩的声音誓此生永远不站在围观人群之后,哪怕未来刀山火海,也要站出去伸出第一双施救的手。
“……会有后遗症吗?”水溶花忍不住问。
沈酌的梦境是三年前,5月11号,青海试验场爆炸。
白晟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长空之上烈日灼灼,炙热的风穿过沙丘,放眼望去沙海连天,赫然是一片宏伟壮阔的万里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