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回到现实吧,好吗?
房间再度恢复安静,只有床头灯一点晕黄的光,窗外黑暗无边无际,像夜色中一望无尽的大海。
病床边,沈酌眉心微微一蹙。
——你忘了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吗,白晟?
——回来,白晟。
沈酌闭上了眼睛。
“‘白日梦’最大的破绽是一次只能形成一个梦。也就是说,当出现第二个入梦者时,只要这个人的精神力强悍远第一个人,梦境就会自然生转变:第一个入梦者最恐惧的场景将不复存在,转而构建出第二个入梦者最痛苦的场景。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第一名入梦者有极大的机会清醒过来,逃出梦境。”
沈酌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短短顷刻间恢复了冷静的常态:“杨小刀。”
——就在这一瞬间,火场外所有不怀好意的尖笑被完全压倒,数不清的鬼魅魔影扭曲消失;世界在那温柔的怀抱中渐渐安静,化作血与火交织的、漫长无声的空白。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有无尽的愤怒和痛苦在胸中燃烧。烧焦的皮肉不断从全身落下,直到露出苍苍白骨,他还在踉跄着往火场中奔跑。
“请帮我联系他,”主教转向那个年轻学生,和蔼地吩咐。
急促嘶哑的喘息之后,杨小刀终于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当风浪席卷大坝,人潮汹涌后退,唯他持剑逆流而上,我愿成为他身前的盾……”
“不要再往前了,”剧痛中他听见耳边响起一个沉静熟悉的声音。
“哈欠——大家看,今天也是春光明媚阳光灿烂的大晴天,沈监察昨晚激动地闹了我十八次之后终于睡着了,让我们来近距离欣赏一下他核弹级别的高清美颜……啊!醒了!怎么又醒了!”
晚霞斜斜越过彩绘玻璃窗,巨大十字耸立在上。空旷的教堂正中,一座白绿相间、气势宏伟的大理石圆桌平地而起,描金的鹈鹕苹果图案在夕阳中闪闪亮。
外面天翻地覆,暴风雨中心的这间小小的病房却昏沉而安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彼此相对,十指交握。
“那就让用他命来换教训吧。”
那么嚣张、轻佻、不正经的人,竟然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像永远不会再醒来了一样。
外界传说纷纭的“圆桌会”主教托恩,实际是一名白苍苍的英国物理学教授,戴一副老式圆眼镜,看年龄怕是有近八十岁了,病气萦绕着衰老的面容,满是皱纹的手背上弥漫着一层青黑。
“是的,帕德斯先生。”进化者学生又转而向说话的这位老者行了个礼,礼貌地回答:“从欧洲各地监察处传来的消息已经完全散开了,申海在极力寻找破解精神异能‘白日梦’的方法,那个叫白晟的s级可能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
“可以做到吗,沈监察?”
抢先说话的是另一名老者,满头银灰整整齐齐梳向脑后,看着年轻几岁,健康得多,但削瘦的面相多少有几分严厉。
沈酌站在病床边,一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握住了白晟骨节分明、冰凉微湿的左手。
“当大人倒下时,你们就是大人了。”沈酌伸手向外摆了一下,简洁地道:“去吧。”
沈酌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门缝的光带顺着地面延伸,映出他半边侧影,清瘦苍白而挺拔,优美的侧颜一动不动凝视着白晟。
沈酌抬题。你们是在国际监察总署里备过案的民间组织吗?”
褚雁抱着一丝希望抬起头:“我能通过蚊虫蚂蚁的触觉感受到荣亓的大概位置,白先生的黄金救治期还剩13个小时,如果我现在立刻领着你们去找他,直接杀了他的话——”
是你灵魂背面那场十九年前一直燃烧到现在,从未有片刻停息的大火吗?
沈酌没有回答,迅扣上安全带,磨牙冷笑一声。
“啊?编制?”对面被他问愣了。
正是长夜最黑暗的时候,呜咽风声撞击着病房的玻璃窗。沈酌蓦然回头,却见床头灯下自己的手机安静放在那里,不是情报人员从挪威传来了最新消息。
紧接着,莫名熟稔的触感迎面而来,那仿佛是一个有力的拥抱。
“荣亓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怕用s级的白日梦直接攻击白晟也是根本击不中的,他只能佯装攻击我,才精确击中了白晟唯一的弱点……如果我能早点摸透他的计划这一切都不会生。”
他呼了口气,喃喃道:“就差那半秒。”
医院顶楼,风声呼啸,直升机在短短数分钟内已整装待,一支特殊行动小组严阵以待。沈酌拿着手机快步上前,西装外套在螺旋桨掀起的大风中飞扬而起,朗声道:“太巧了,我现成就知道有这么一个精神力强大到无与伦比的人!”
“当‘白日梦’被摧毁时,施术者会遭到严重反噬,所以那个B级精神异能者才会被越级反杀。但是,我必须要提醒您,这是非常、非常罕见的情况——因为在大多数案例中,第二个入梦者都永远沦入了恐怖的深渊,再也未能醒来。”
可怜那年轻学生给干愣了,几秒钟后电话大概是被另外的人接了过去,随即响起一个衰老、沉重的声音,这次终于开门见山了:
而在那之前,当他第一次在高架桥上遭遇截杀,差点被刘三吉掳走,眼见不得不打a级进化药的时候,也是这个叫白晟的人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跳了出来,成功打退荣亓手下那波人,然后一把将他扛回了自己家。接下来的那三天他被严密看守、精心照顾,那个明明满嘴跑火车的人,行为却缜密谨慎至极,没有给荣亓留下一丝可乘之隙。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那是纷至沓来的各路消息。从沈酌手中散布出去的天罗地网在不断打听两年前北欧那起异能案件的线索,最快的情报触角已经伸进了挪威,但仍然没有传来任何柳暗花明的迹象。
“啊?”罗振从驾驶座回过头,傻眼了:“我们要去抽苏科长的血清?您也要入梦?真的吗?!”
年迈的圆桌主教颔沉吟,半晌开口缓缓道:“那个孩子在生死线上挣扎,我们应当去挽救他。”
——空间狭小紧促,体温滚烫相贴。病房门板上,一切都那么混乱颠倒,无法抵抗又炙热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唇舌触碰纠缠,犬齿在唇角内侧刺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
“……我一直想追随你,从当年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您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要立刻找到一个精神力强大到无与伦比,并且自愿为白先生以命换命的人。明白我的意思了吗,shen监察?”
那代表他正经历着极端的痛苦、恐惧和挣扎。
沈酌伸出右手,轻轻抹去白晟额角被冷汗浸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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