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太爷下葬的那天,正好赶上夏田收获的日子,大清早的,秋收就去后山的竹林里砍了一些竹子,做成了竹篓,然后和夏田一块下了田,收割起深涧果。
深涧果是一种只长在深涧当中的果实,整体通白,宛如美玉,大小约莫只有李子那么大,但味道却比李子不知道好到哪儿去。
深涧果在没有成熟的时候,是红色的,这时候如果你以为它成熟了,把他摘下来,那就会品尝到无以言表的酸涩味,秋收小时候就吃过几次亏,他以为红彤彤的深涧果是成熟了,没想到人家青涩的时候就这样子。
吃过几次亏之后,深涧果就成了秋收的心理阴影,之后不管是夏田再怎么推荐,他打死都不肯吃上一口。
秋收编织好竹篓后,夏田和他就上了山涧,两人没有动用力量,而是像普通人一样行走在山涧当中,山涧的路相当的狭窄,只能允许一人贴着石壁通过,身侧就是高不见底的悬崖。
是名副其实的羊肠小径。
然而这种路对于秋收和夏田没有任何意义,两人哪怕没有动用实力,在这山涧中也是如履平地,甚至秋收还像是个猿猴一样,三两步跑到树头上,抓着垂下来的藤蔓,一甩手荡到另一棵树上。
他扯着嗓子喊着:“师父!你快点!”
夏田笑笑,背着手缓步前进。
快与慢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管他什么时候去,深涧果都在那。
种田的目的不是收获,而是辛苦耕耘后,期待作物一点点长成的那种喜悦感。
就好像有人说过,旅行不是为了抵达目的地,而是为了看沿路上的风景一样。夏田活的太长了,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过。
只隐约记得应该是个挺要好的朋友。
后来?
谁知道呢,大抵是死了吧,死在了某個不为人知的春天。
死在了某个无人问津的秘境里。
夏田脚步微顿,少许加快了一些步伐,深涧果确实时刻都在那儿,但他今日有点想早点回去吃鱼了。
···
摘了满满两背篓的深涧果,走回到半路夏田突奇想想吃鱼,秋收真是受够了这个成天异想天开的师父,今日是这样,之前也是这样。
十多年前,他说带自己去北海看大妖,走到一半夏田忽然想起到了春种的日子,又急急忙忙回来,再等到他们去北海时,那大妖已经返回了渊海,再想看,就只能再等十年了。
二十年前,明明说着要闭关,让秋收帮他看一下园子,秋收勤勤恳恳照做,结果某一日“一不小心”在离城的戏院里撞到了拍手叫好看大戏的夏田。
这次也是,说着是去摘深涧果,结果半路上忽然说要吃鱼。
可谁叫他是师父呢。
想来,似乎也有很多年没有去过离城了吧,黄家太爷的丧事办的可还顺利?
秋收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两人就拐到了离城。
离城最开始的时候不叫离城,甚至连村都算不上,那时候还只是两个躲避战火的可怜夫妻,他们的村落由于大荒圣域和天灵圣域的争斗被毁,无家可归中寻到了此地。
本来只想在这躲避一时,结果不知怎的现大荒圣域和天灵圣域都绕着这里走,后来此地的神秘被人知晓,越来越多躲避战火的人到了这里。
一开始是叫离村,后来改为离县,再后来,又成了离城。
若是再过个几百几千年,说不定这里会定为“国”呢。
十多年没有出来,刚踏入到离城的口子,耳朵里就传来嘈杂的声响,有儿童嬉笑的打闹声,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声,有急于卖货的吆喝声。。。。
腰间挂着佩剑的关中大侠三五成群的进出酒楼;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子捂着秀帕欲拒还迎的冲书生们打情骂哨;青石板上的马蹄声得得得的从远处传来,转头望去,是别的城市过来的行商。。。
都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这十年不出门,恍如隔世。
夏田面不改色,没有秋收那般没见过世面一般,他只是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临街小贩摆着的玩具,幽深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他在想
——世间当如此,有他一样,没他,亦是一样。
“生存庆华屋~冷落归山丘~隔断红尘十地里~白雪千载空悠悠~”
苍茫的白事唱诗伴随着唢呐声锣鼓声从远处传来,听闻着这声儿响的路人,各个都后退一步,给送殡的队伍让开了路。
黄瑶带着孝帕走在最前面,和十多天前比起来,她脸上的光彩消失了,多了一份愁苦和彷徨,眼神里透露出不安的躁动,尤其是路人投来的目光,让她浑身难受,想一走了之,奈何身旁的父亲在死死的盯着她。
夏田看着黄家的送葬队伍,将头埋的更深了,倒是秋收,饶有兴趣的和街边的小贩勾肩搭背聊着。
他问一句,那小贩说一句,其乐融融,三两下就把黄家的事儿套了出来,忽然,秋收像是听到了什么,两眼一亮,也蹲了下来。
他说:“师父,黄家这次怕是过不去这个坎了。他们得罪的是山城的窑子匪,听说那窑子匪的大当家有王境的实力,指名道姓说要灭了黄家,听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哦。”
夏田敷衍的回了一句,在他眼里似乎黄家还没有面前的玩具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