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氏抬头,因为常年在外,脸上没有半分细腻,眉目间多冷硬,这种感觉就如同的安红韶头一次远远的瞧见葛小将军的样子。
她的身上都是风霜,是摸爬滚打过的痕迹。
“当年,你是如何离开的?”安红韶说不上为何,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
杨氏叹了口气,当年被送到庵中后,她并没有就此失魂落魄,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而是观察庵中地形,和来往之人。
最终,杨氏等到了驿官路过。杨氏这个人是什么都豁的出去的,又会察言观色。对方是热心肠的,她就当娇滴滴的落难失忆千金。对方是爱贪小便宜的,那自己也可以直接献身。总之,哄骗的他带自己离开。
她就跟着这驿官,大摇大摆的从城门离开。
而后在他的老家,待了三年入以新的身份入了户部,名义上做了他的妻子。后来,得知边关一直招募将士,她鼓动的那人主动调到边关,路上直接将人做了。
而后杨氏一个人手里拿了两份户籍单子。
她在边关建功立业,等着功成后拿着朝廷赏的名号银钱,选个地方重新生活。
杨氏出生在小地方,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又来到了连家,领会了家族的意义。所以到战场上,她该防的人也防,该信的人也信,反而能混的开。
人都说有才之人,当有鸿鹄之志,可是都去当鸿鹄,谁去当麻雀?杨氏曾听旁人说,她是一个将野心放在脸上的人,想来安红韶也是这么认为,若是她想要留在朝堂做官,有朝一日被连家人认出来,必死无疑。
杨氏有野心,却也不贪得无厌不懂得取舍。她只想好好的活,不想做早死鬼。
在朝廷立功劳后,就算回乡后也会得到当地官员的礼遇。杨氏想着,到时候就做个买卖,她只要不撅人家的坟,不打人家的儿子,小日子总能过的滋润的。
这也就是当初杨氏为何不直接经商的原因,士农工商,你单纯的经商没什么背景,谁都能磋磨一下。
杨氏两个户籍,一个是官,一个是商。
算盘的打的很好,就是没想到出现了意外。
安红韶将茶杯款款的放下,“那你这么多年,怎么隐藏自己的身份的?”再次问了句。
提起这个事,杨氏才笑道,“只要对自己狠,什么都可以。”
杨氏的身子左右也不好了,干脆狠狠心直接绝了这个念想,不来月事后就不会被现。
至于其她,杨氏也不是多婀娜的人,上头弄些个疤,就算光着膀子也没人能认出来。可以说,你只要不作死的跟人家比大小,将裤子穿好,总能隐藏过去的。
杨氏入京城,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姻缘毁了,与其嫁给一个不三不四的肮脏男人,还不如嫁个有钱的有权的。可是没想到,连家不是救赎而是另一个深渊。她跌落谷底,可却没认命奋而上。
时至今日,安红韶还是觉得,杨氏是一个将野心放在脸上的人。
只是现在,却少了从前的厌烦。
最终,安红韶选择放她离开,朝廷该给杨氏的一个子都不会少,她挣的功勋就应该成为她余生的保障。
“娘娘,这些年妾一直在想,娘娘这般有本事,为何不帮着女子翻身?”得知安红韶愿意放自己离开,杨氏大着胆子问了句。
杨氏其实也看的清楚,安红韶就连当初饶她一命,也是因为看在女子不易的份上。
安红韶低头浅笑,“这条路,道阻且长。”
不是说不知道女子处境艰难,只是时机未到。安红韶鲁公院能遍地开花,你若办个女子学堂呢?
只有大家都能吃的好穿的好,那些做父母的才会将女儿重新当个人,不是买卖的货物,虽然可悲,可现实就是如此。
杨氏恍然间明白,而后笑言,“娘娘大义。”
出宫的时候,这么多年了头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因为她知道,安红韶说放她离开,那就一定会放她离开。
“杨氏是个厉害的。”待杨氏离开,安红韶慢慢起身,幽幽感叹。
安红韶不神人,也是一步步的走到现在。起先的时候,她觉得庞妃就是好,后来遇见了葛太后,觉得那样的女子才是优秀,如今看到了杨氏,恍然间觉得,杨氏才叫聪明,让人佩服。
连如期当政国富民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只是这滚滚历史长河,也会有遗憾。
遗憾葛家虎将,战死沙场。
遗憾探花郎,郁郁不得志只是填词人,而后消失匿迹。
遗憾葛文府,清廉之官却一辈子停步在县令一职。
遗憾大舅父才高八斗,却不愿入朝堂。
遗憾少年天子,明明可以一展抱负,却走上了歪路。
遗憾二舅父正直有手段,却因双腿无奈退场。
遗憾少年小将军明明可以展翅翱翔,却隐入市中不见影踪。
这些真真假假的遗憾,都变成章知贺诗词中的华丽篇章。
当然亦遗憾,官宦出身的章知贺新帝表哥,明明可以仕途坦荡,却更爱书画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