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是倒扣的大铁锅,黑黝黝的,闪电如弯镰刀将天边划开一道血红的口子,一闪即逝。咔嚓嚓,雷声像是高楼从中分崩离析,轰隆隆地从头顶上劈过,震得人头皮麻。紧接着,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房间里幽暗无光,宗曜孤零零地站在那。
物什如旧,一如它的主人淘气又偷偷溜出了门,下一刻或许就会翻窗而入。
宗曜一直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奇迹的出现,又会看到她狡黠、混不吝的笑容。
然而,已经过去两天了,任凭京畿卫将整个看云山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李霁开的一点消息。米酒和翠花也不见了。
他的心沉入了冰窟,又像是被钝刀子一点一点地剐着,痛得不能呼吸。很多时候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总是在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的同时却又下意识地抗拒。看她眉眼明媚,看她言笑晏晏,看她小人得志的嘚瑟张扬……明知不应该,他还是一步步地沦陷。直到知道她女儿家的身份,无法形容的惊喜之后从此便是万劫不复。
在他的认知中,李霁开不失善良,有大仁义,更多时候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市侩。他不相信对方会为了宗巧眉涉险,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还是大意了。
他不敢想象她落在缠红指的手里将会遭受怎样的折磨,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本来应该娇养在父母膝下,却不得不在泥坑里打滚,为了谋生极尽所能。
今晚这么大的雨,这么可怕的雷电,她一定很害怕吧?
他应该恨宗起运,其实更恨的是自己,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自己的示弱,自己的不争,可以让那些人放松警惕,他以为他能护住她。
可是,他忘了,无论他愿不愿意去争,宗家怎么能容忍一个能左右他情感的人存在?
福王说的一句话音犹在耳,“你该知道若是你落人下乘,只能任人宰割,不要说你想护着的人,就是你自己也不一定能保全。”……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眼眸中有两簇着幽沉的火,不经意地,他目光落向庭院里。
庭院里那个身影在滂沱的大雨中岿然不动,一道闪电划过,照见他湿漉漉的,脸色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狼狈和颓丧。
宗起运似乎有所感觉,抬眼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透过雨幕,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宗曜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踟蹰着,响起孟先生小心翼翼的声音,“殿下,宗世子已经在雨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了,雨这么大,您看。。。”
好久,他道:“让他回去,我不会见他。”
“殿下。”对方想劝说。
宗曜轻击掌。
十三应声而现,“十三见过主子。”
宗曜道:“想办法联系上缠红指,就说他想要的人在我的手上。”
“不可!”孟先生怫然道:“虽然说留着那个小女孩的命是为了挖出有关红楼的秘密,但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瞒了所有人,甚至宫里那位。如果,您现在和缠红指交换,把她活着的事泄露出去,会让有心人大做文章。殿下,”他诚恳地,“我知道您心急李开的下落,可是,事情有轻重之分。再说了,现在京畿卫正在搜捕红楼的杀手,不久就会有消息。您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否则会留下祸患。”
宗曜沉默有顷,道:“我怕等不及,整件事中她最无辜。”
孟先生哑然。他守着这个主子多年,看他承受,看他成长,看他隐忍,看他带着面具和每个人都是游刃有余。最终,他看到对方对李霁开的一再容忍,日益不可收拾的情感,虽然不赞同,却也不曾指责。
对于这个主子来说,李霁开就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
宗曜慢慢地道:“宗家逼我,宫里的那位也在逼我,我终究没了退路。”
事到如今,他很清楚宗巧眉的被劫是个契机,宗起运不过是执行宗家意思而已。
孟先生一喜,然而对上对方死寂的眼神又震住了,半晌道:“所谓不破则不立,主子当断则断,也是众望所归。”
宗曜没有说话,黑暗中,他如藏匿于世间的利器,锋芒毕露,却带着暗沉肃杀的阴戾。
“啪!”一记长鞭呼啸着抽在李霁开的身上,单薄的浅色衣衫上迅地洇上一条手指粗的血痕,全身已经血肉模糊。
她抱着头蜷缩着,身上的痛已经麻木,一记炸雷像是砸在窗户上,震得窗框簌簌作响,闪电照亮了她一双因为惊恐而瞠大的眸子。
一鞭又是一鞭,缠红指的目光沥了血,手里的长鞭几乎没有停顿,即使对方几乎成了个血人。
急促地,从门外走进一个人,喝了声,“住手!”上前一把攫住了他的胳膊。
饶是如此,鞭梢从李霁开的肩头挂过,撕拉一声,早就破烂不堪的衣服被扯落下一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映着血痕尤为刺眼。
对方恼火道:“你这是想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