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了一笑,道:“七弟,你不必老是想着你欠我的,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欠我。我索性将话说个明白,若是让旁人上位,我倒宁愿是你。”
宗曜淡淡地道:“我要的,会自己去争。”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方才的海棠林。
远远的,袁茉君一步一挪地往林子外走,背影孤零又弱小。他能想象到对方此时的委屈和愤怒,为了保住家族的利益,即使身为袁家的嫡女也不得不如砧板上的鱼肉,待价而沽。无从躲避无从选择。
这时,有人从侧边小道走了过来,宗曜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吐了口气,认真地道:“太子哥哥,若是你舍不得,就好好养着身体。如你所说,小八还太小,很多人还盼着你活着,就是父皇也会想你好好活着。”
太子怔了一怔。
宗曜转身往台阶下走,“臣弟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了。”说话间,衣袂带风,很快便没了影子。
太子站在那,神色莫名,好久都没有动。
一人无声地从廊柱后转过来,低眉顺眼,“殿下。”
太子淡淡地道:“等等看吧。”顿了下,“让人送表小姐回去。”
李霁开是扮高朗的随从才进了东宫,不过和其他随从一样都是被安置在了外院。
对于她来说,这是第一次进入皇宫,雀跃中又有点紧张。目之所及,宫殿巍峨如仙居,金壁玉户若琼台,翘角的飞檐似乎穿透祥云,直抵天边。
她端着茶一边欣赏着,一边听那些随从唠着闲话。
随从们都是半大的少年,好奇心重,胆子也大。
有人感叹,“这么大的地方,若不是跟着人都能把自己弄丢了,果然天家是不一样的。”
另一人嗤笑,“这算什么?这不过皇宫的一角,皇上住的地方那才叫大呢。”
“可不是,能沾点贵人的福气就是几辈子修的福分。就是这茶这点心都是外面吃不到的,你们可得多吃点。”
“这点心我倒是吃过一次,是太子专门赏的,就是听我说了嘴,便让主子带了赏我。”
“真的?”另一人羡慕地,“太子脾气好,听说像先皇后。”
“嗯,先皇后素有贤名,与皇上感情好,当时先皇后去了,若不是袁家和其他大臣劝说,只怕现在后位还空着呢。”
“现在的皇后不也是袁家的人么?”
“是,”那人压低了声音,“先皇后和现在的皇后都出自川东王袁家。袁家可是三朝元老,在元熙帝的时候就一直镇守在川东,封川东王,世代承袭,荣宠不衰……”
“哦。”
“哎,”有人道:“我偷看了眼,太子妃那边都是天仙般的各家小姐,应该不会是……”
“我家夫人为了我家三爷的事就没少烦心过……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家少爷能配了良缘……”
“你这小厮倒是一心护主。”
有人笑,接着又有人呵斥道:“都胡咧咧什么,天家的事也是你们能唠的?都闭了嘴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
李霁开撇撇嘴,压根不相信所谓的帝后情深,为先后空悬后位多年的故事。若真是情深,那些个嫔妃皇子都从哪来的?
这时,一宫人过来道:“哪位是高尚书府上的人?”
李霁开忙站了出来,堆着笑脸,“我,呃,奴才便是。”
那人和颜悦色地道:“高小公子脏了衣服,你将备用的衣服给他送去,记住了,去春睡阁。”
“多谢公公指点。”李霁开抱着高朗的衣袍顺着对方指点的方向便进了内院,然而,偌大的院落里湖石假山,花木错落,她七拐八拐迷失了方向。
正站在路边挠头,从路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少女,容貌极佳,只是眉头蹙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泪珠,瞧着甚是可怜。
少女见了他,低头便要从旁边过去,谁知道身体一歪,哎呀一声直往这边倒了过来。
李霁开想避开,又不忍,伸手虚虚扶了把,道:“姑娘小心。”
少女脸儿绯红,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李霁开见她衣饰精美华贵,气质端庄,便生了几分好感,道:“你是不是脚崴了?严重么?”
袁家世代镇守川东,自持清贵,家规极严,四十无后方才允许纳妾,所以家里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姨娘庶出之类的纷争。袁茉君自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天性纯善烂漫,虽然也专门请了人教养,毕竟比不得盛京这里的女儿家心机深。这次带着幼弟来到盛京,父亲耳提面授,皇后姑母也说了联姻的利害关系,更是让太子出面安排偶遇,小女儿家心里却是栖栖遑遑,更是委屈难过甚至是难堪的。
今儿的宴席,她被迫崴了脚,等一个被安排好的人。
然而,除了宗曜经过时避之不及,再也没有人经过,自然让她无从示弱,在疼痛和难堪之余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第一次遇到表示善意的人,眼圈红了,咬着下唇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李霁开以为她脚疼得厉害,犹豫了下道:“要不,我给你看看吧?”
对方一吓,脸色更红了,慌忙道:“不用了。”
李霁开还待说,后领一紧被人拎了起来,耳边是阴恻恻的声音,“你要看什么?”
回头,是宗曜阴沉的脸,她秒怂。想起自己就要走了腰杆又硬了起来,挣扎道:“放手!放手!”
宗曜不理她,面无表情地对袁茉君道:“袁小姐,太子已经让人来接你了,这个奴才不懂事,多有得罪,我带下去好好教训教训。”拖拽着李霁开走了。
袁茉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拉扯着走远,远远的,还听见李霁开反抗的声音,“……你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她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