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汉子,骡子鞍鞯上还斜放着一个用布包裹起来的、鼓鼓囊囊的东西。
“真真的是蒙古人!”四人齐声惊呼道。
他们都是江南诸府本地的童生、秀才,虽然没有如同老一辈般见识过草原胡人的彪悍和野蛮,但是蒙古人流传在江南的恶名却自小随着奶奶的故事深入骨髓,一时间均是胆战心惊,股下不禁打颤。
尤其是,这个蒙古的汉子,长得忒怪异!
若是姜星火在此,怕是脱口而出一句。
——好一个杜兰特!
当然了,童信作为当世第一神射手,臂长有力、目如鹰眼是必须的条件,也正是这种怪异的外形条件,让他在人群中第一个暴露了。
金幼孜见状不妙,急忙喝斥道:“尔等休慌!”
四人听闻此言,方才回过神来,立刻转移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金幼孜。
这时候,他们也顾不得什么有辱斯文了,纷纷如受惊兔子般往后撤去,一副如临大敌、如临虎穴的模样。
“这是我在泉州雇佣的蒙人后裔,早已与汉人无异,非是贼人,不要害怕。”
闻言,四名士子愣了愣,见对方确实没有歹意,方才松了口气。
金幼孜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江南士子虽然是读书人,脑袋瓜子却还算清醒,或者说还算好忽悠,没让自己失望。
他们若是真的四散而逃,会不会被童信一箭一个,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一旦他们逃跑,童信和纪纲,是不能保证这些人是不是因为认出皇帝,却假装害怕蒙古人,借此去民间的反对力量处通风报信。
任何万一,他们都担待不起。
“我确实是蒙古人,让各位受惊了。”沉默的童信开口,一嘴流利的凤阳官话。
而对面的士子,稍微镇定后,为的冲童信努努嘴,轻声说道:“诸位放宽心,泉州自前朝市舶司起,多有蒙古人。这次来咱们来松江府,不也见了许多蒙古后裔?诸位莫非忘了,最近乃是雅集的日子,如今兵荒马乱的,有钱人家雇佣点剽悍蒙古护卫不算稀奇事。”
为之人这话说的,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反正三个同伴是信了。
众人恍然,顿时释然。
是啊,眼前之人是一名护卫,只是负责保护主人而已,自然不用害怕了。
他们纷纷松懈下来,又变成了平时的模样。
“既然是护卫,便没事了。”
“咱们该干嘛干嘛去!”
“走吧走吧!”
几名读书人议论完,各自向前去了,只不过驾着驴的度多少有些狂飙的意味。
纪纲等人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果然是一帮读书读傻了的,这么快就被糊弄住了。
他们收拾好心思,继续前进。
待学子们消失在视线镜头,童信则是仰头吹了个口哨,天上的一只海东青闻声展翅而去。
“陛下,臣怕这帮人是伪装的,要不要”纪纲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不用。”
朱棣慢悠悠地骑着骡子,在他们前后左右,忠义卫的三千骑以百户为一组,散落在周围,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朱棣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沿途一直观察着江南的风土人情。
“这些农人耕地,为何不用水牛?”
朱棣又一次停下了骡子,看着不远处梯田上劳作的农人,出了疑问。
只见身上裹着一层泥,看起来膘肥体壮的青色水牛,正懒散地卧在田垄边晒太阳。
而农人们却全家老少齐上阵,都高高地弯起腰,躬起脊背,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于齐膝深的水田里劳作着。
那青牛悠闲地“牟”了一声,就仿佛它才是大爷一般。
金幼孜却一时语塞。
“你也不知道?”朱棣有些奇怪,“还是说他们家的牛病了?”
“回陛下的话,江西多山地,因此多梯田,跟江南苏松嘉湖这种大片的平整水田还不太一样。”
金幼孜勉力解释,随后在朱棣的目视下,揣了点铜钱,步行前往水田里问话。
朱棣看着金幼孜撩起长袍下摆,顺着垄头,靴子一脚深一脚浅地避开农作物,沿着田埂走了进去。
金幼孜跟农人交谈了片刻,便复又沿着田埂原路走了回来。
顾不得脚上的泥泞,金幼孜对皇帝解释道:“不是他们不想用水牛,也不是水牛病了,而是这里面的庄稼委实长得深浅不一,靠牛弄得粗疏,就得人一个个地去弄。”
朱棣点了点头。
金幼孜打算骑上骡子继续前行,朱棣却忽然问道。
“他们这里的赋税,实际缴纳的是多少?”
金幼孜说道:“如今沿用的还是洪武二十一年太祖高皇帝的诏令,大明的平均水平是每亩地半斗米,松江府大约是三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