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妃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捏起,眼神里狞厉之色一闪而过。
“今日闹了半天,也罢了。”天盛帝疲乏的挥挥手,“外面的兵撤了,来人,送楚王进内室好好休息,还有你,知微……”他注视着凤知微,带着微微笑意,“老六说和你情投意合,如今看来也没骗朕,今日这喜宴有点荒唐,改日朕再给你们隆重操办吧。”
宁弈被喜气洋洋的仆人们送进内室,凤知微“啊”的一声抬起头,张了张嘴,风波即过,此时才想起,这个黑心王爷,一箭数雕,竟然还趁着这件事,让自己成了他的王妃!
圣旨已下,名分已定,此时当着众臣的面抗旨,实在不是好时机,更何况还有心怀叵测庆妃在侧。
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来,天盛帝含笑摆摆手,转身就走。
“陛下!不能嫁!”
一瞬间凤知微险些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开口拒绝,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那个女声是庆妃的。
天盛帝愕然回,庆妃已经扑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他脚下。
“陛下……”她微微喘息,抓着天盛帝的衣角,满脸惊惶畏怯,却一时并不开口说话,只将眼神里无限惊恐向天盛帝传递。
天盛帝本要怒,然而看她这畏怯娇弱神情,心中一动,语气出口时便软了些,却还是有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陛下……”庆妃呜咽,在天盛帝耐性的巅峰时刻恰到好处的开口,“……大妃不能嫁楚王!大妃是大成余孽!”
“什么?”
一片低低惊呼里,天盛帝眉毛抖了抖,怔了一刻却怒道:“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又拿以前的事来说了?当年凤夫人已经证明了知微是她的女儿,你还想翻旧账!”
凤知微目光闪了闪,盯着庆妃,心中急的思考着对策,只有她知道此刻庆妃不是翻旧帐,而是真正的图穷匕见了。
“臣妾岂敢翻旧账……”庆妃抱着天盛帝的腿,涕泪连连,“……陛下,臣妾昨夜确实一时糊涂,做了伪证,却也不是为了自己,昨夜金羽卫指挥使曾经偷偷找过臣妾,说怀疑凤大妃才是真正的大成余孽,但殿下因为对大妃心有所属,一直袒护大妃,指挥使每次要对大妃进行查探,都被殿下有意无意所阻,指挥使担忧殿下为女色所迷不顾江山社稷,便要先困住殿下,求臣妾相助一臂之力……陛下,臣妾担心有人不顾大局有人狼子野心,私下密谋危害我天盛江山,危害我贤德圣皇……所以才……臣妾有错,但错在……太爱陛下啊……”
满堂寂静,人人瞪着眼睛听着庆妃哭诉,哭声细微娇弱幽幽寂寂,既不让人觉得吵闹心烦,又让人从心底生出怜悯,觉得我见犹怜,字字泣血。
凤知微倒抽了一口凉气,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这女子,反应之快和做戏功夫都炉火纯青,这么快便感觉到自己情势不利,先下手为强,一番为自己翻案的说辞,仓促之间竟是天衣无缝!
换谁都要被打动的吧?
她抬眼瞄向天盛帝,果然皇帝脸色有些沉,颊上肌肉细微的抽搐着,似在急的思考,却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听着最后那句话,眼神一暖,明显已经被感动。
半晌他沉声问:“既有苦衷,指挥使怎么不向朕辨明,又要逃脱?”
“臣妾不知……”庆妃抽噎,“……许是他其实也有私心,只是蒙骗臣妾也未可知……”
“那么他说大妃是大成余孽,也有可能是蒙骗你!”
“陛下!”庆妃抬头,“他给了臣妾证据!”
凤知微眉梢一跳——证据?哪来的证据?长熙十三年大成余孽案,血浮屠和娘李代桃僵虚虚实实,早已将所有的证据都引向了凤皓身上,现在连他们手里都没有自己身世的证据,庆妃有?
“哦?”天盛帝眼神一凝,“拿来!”
庆妃抬起头,一霎间从皇帝眼底也看见了警惕和怀疑,心中凉了一凉——今天这证据只要掏出来,她自己便也染上怀疑,作为一个内宫妃子,知道这么多事也会被天盛帝所忌,但是她的敌人就是眼前这两个,只要今日必死一击杀了他们,将来她还是有机会慢慢挽回陛下的心。
不破不立,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她当然知道万一这杀手锏治不死凤知微,自己就真的没了退路,但她对自己有信心,对手中的东西有信心!
“陛下。”她咬牙,一丝狞笑浮上唇角,斜眼瞥着凤知微,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方杏黄的小包,小包有点陈旧,看上去像是搁了很多年,但是质地很好,隐约可见细密的暗龙纹,边角有点暗色的痕迹,有点像陈旧的鲜血。
凤知微的心,跳了跳。
“陛下请看。”庆妃将那锦缎小包解开,抹平,众人目光一凝,原以为是小包里有东西,此时才觉,那小包本身,是一方锦帕。
杏黄锦缎,边角凤纹,锦帕右下角有“月宸宫制”字样,绣工精致。
“月宸宫是大成末帝淑妃的宫殿,也就是传说中,诞下大成末代皇子的那一位妃子,皇宫被攻破之日,这位妃子吊死宫中。”庆妃轻轻道。
“那又如何?”天盛帝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皱眉问她。
庆妃唇角噙一抹冷笑,将手中锦帕一翻,斜着一个角度拿起,迎着阳光,道:“陛下再看。”
天盛帝凑前一步,眯着老眼看了半天,才隐约看见锦帕中间若隐若现的一排银线小字。
“辛辰、……庚午、丙子,爱女芳辰,月宸宫庆。”
生辰八字的月份,被血污所染,已经看不见了。
“陛下……”庆妃阴恻恻的声音飘入天盛帝耳中,“大成遗孤,其实是个女儿哪!”
凤知微心中一震,天盛帝霍然回,众臣脸色大变。
内重臣们隐约知道当初的大成遗孤案,当年大成淑妃生产,无人知道男女,起先金羽卫的目标就是这位凤大妃,但是后来多方查探,找到当年月宸宫的奶娘和凤皓的生辰八字金锁,才确认被人故布疑阵,误导了方向,皇嗣是个皇子,最后着落在凤皓身上赐死。
难道真真假假,迂回曲折,其实还是被人牵着鼻子堕入**阵?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凤知微,凤夫人只一子一女,也直承了庇护大成遗孤的罪名,如果凤皓不是皇嗣,那岂不是……
“陛下!”凤知微面不改色,坦然跪前一步,“臣妇什么都不知道,但臣妇只想问庆妃娘娘一句,这锦帕从何而来?当真是当初大成宫廷遗物?这锦帕内藏暗字的绣法,似乎是传说中的‘隐线乱潺”绣法,据我所知,这绣法可是西凉歌舞技行独擅的技艺,西凉舞女名动天下,穿上以这种针法制作的舞衣,会更添神秘虚幻之美——娘娘出身西凉,想必也十分擅长?“
”西凉歌舞行分舞、技、术、艺四种,每种各不统属。“庆妃冷笑,”本宫当初在西凉,是最尊贵的清倌舞娘,专心学舞,再无闲暇学技,大妃你还是别枉费心思,意图栽赃了。“
”臣妇不知意图栽赃的是谁。“凤知微淡淡道,”娘娘当初入宫,从西凉也带来不少旧日姐妹,她们都未曾学舞,想必技、术、艺也有精通者?哦,说句闲话,听说‘众芳楼’头牌闲云姑娘,也是西凉出身,除舞之外,绣工也是一绝,经常有绣品送呈后宫,娘娘用过她的东西吗?“
庆妃脸色变了变,闲云自然不是简单的头牌,”肉蒲团“势力就在**楼,那不过是她的暗探而已,不想凤知微连这个也知道,这是在威胁她——我也知道你的老底。
”闲云的绣品各宫都有使用。“庆妃冷然道,”但是这和大成余孽案有什么关系,大妃你东拉西扯的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