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坏了,是因为殿下家门口太小不得不损坏的。”凤知微正色对自己跟过来的管事道,“殿下一向宽仁厚德,必不会令我损失,这样吧,咱们的礼单收起来,就当殿下赔了我车子,省得来来去去的麻烦。”
门政本来已经去收礼单,听见这句手僵在半空,脸上神情抽搐,凤知微已经轻描淡写的将礼单拿了过来,顺手撕了。
大红礼单化为碎片,悠悠飘落,满场无声。
凤知微手一撒,笑笑,觉得找到个借口撕了礼单果然痛快。
罪名既然已经担上,今日她若畏怯忍耐,以后必然还有更多人来踩她,那不成,她不同意。
慢条斯理挥挥手,卫士们将杵在那里的门政家丁搡开,她闲庭漫步,悠然而入,留满地官员,痴痴望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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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一进门,便被府里的婆子接到后院,女眷是不在前堂吃酒观礼的,都在后院摆开酒席,门口生的事,自然不会传到后院,她一路进来,还是人人侧目。
天盛礼法,嫡庶区别很大,哪怕是侧妃,也是不能和亲王拜堂的,说到底也就是个高级妾而已,秋玉落先前在前堂领了册封旨意,直接被扶入洞房,她也算是体面了,天盛帝看在她相救宁弈的份上,特地下了册妃旨意,这在亲王侧妃中也是难得的恩荣。
侧妃父母是不能受亲王跪拜的,秋府现在也没什么主事的直系尊亲,秋夫人中风失语,根本出不得府,秋家远支兄弟都在江淮,因为秋玉落与李家和离闹得颜面无光,也早断绝了来往,此次看在嫁的是楚王份上,江淮秋家才来了几个人,不过秋玉落的亲兄嫂倒是早早来了——秋府的几位少爷,这些年被凤知微压得死死的,始终在六部里混个微末小吏不得抬头,如今好容易攀龙附凤,都来得齐全。
酒席还没开始,按例先去洞房看人,凤知微随着侍女一路过去,刚刚转过房前的回廊,就见一人迎出来,双手一拍尖声笑道:“哟,这来的不是咱们的嫡亲凤表妹?哦不,失礼了,是前代顺义大妃娘娘——我说,玉落你真有面子!娘娘亲自来贺了哟。”
话音刚落,涌出一群女子,各各笑着,堵在门口,意味深长的站在廊上,居高临下打量着凤知微。
“哟,名传帝京的顺义大妃啊,果然既顺,且义!”
“帝京第一无耻女子,还敢站在这里,奇哉怪也!”
“她好意思来?见死不救险些害了殿下,要不是玉落不放心殿下偷偷跟着,保不准殿下就死在她手上……”
“这是喜房,****怎能踏入,没的沾了晦气,王府没个女主人,行事也就没了章法,好在如今终于有了侧妃……”
“大妃容貌也和人品一样惊世骇俗啊……瞧这黄脸!就是丧门星模样!”
“这眉毛丧气得,难怪亲长死绝!”
“哎,别说,除了脸色和眉毛,人家别的倒不错……还有几分媚色,顺义大王,别不是给她……给她……那啥才薨的吧哈哈……”
“……”
四面又静了静,众人虽然讥笑嘲讽落井下石,但还自重着身份,最后两句话明显过了尺度,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唯一没变脸色的,是凤知微。
她只是慢慢抬起眼来,将众人都扫了一眼,目光着重在说了最后两句的人身上落了落。
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觉得那眸子凉浸浸的像落在井水里的月亮,寒得瘆人。
****们脸色变了变,她们不懂什么叫杀气,却懂此时最好不要再开口,因为凤知微身边站着的健美高大草原女子装扮的女护卫,已经森然将手指搭上了刀柄。
一个王府嬷嬷急急赶过来,壮着胆子对她福了福,低声道:“大妃,您是王府贵客,不和这些没见识的****见识,请花厅奉茶……”
“刚才有句话说对了。”凤知微似听非听,看也不看她一眼,等她说完才悠悠道,“这王府行事很没章法,我也希望,有了侧妃,能像样点。”
随即她负手立于原地,高声唤:“秋玉落!”
这一声唤得众人都惊了惊——就从没见过在洞房前唤娘出来的!
四周唰的一下鸦雀无声,凤知微的声音便显得十分清晰。
“既然楚王府现在有了女主人,有些事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凤知微冷冷道,“有人在王府公然诅咒圣上,诋毁朝廷藩王,污言秽语,有伤国体,你这个王府女主人却等闲坐视,不理不睬,你是要给她们撑腰,与她们同罪吗?”
四面响起了倒抽气的声音,隐约房里有点骚动。
“什么诅咒圣上,你胡说——”刚才说凤知微亲长死绝的女子正是秋玉落的二嫂,白着脸指着凤知微,“殿下和娘娘的大喜日子,不是给你跑来含血喷人胡言乱语的——”
“将死之人,不要和我说话,没得沾了晦气。”凤知微看也不看她一眼,“秋侧妃,这就是你的态度?很好,很好。”
她微笑向后退了一步,身后护卫跨上前来。
“娘娘,娘娘,您现在不能出去——”
“拦住娘娘,拦住娘娘——”
房里骚动更烈,蓦然深红珠帘一掀,珠光晃动里一人一身艳红的冲出来,头上盖头未掀,戴了琉璃珐琅甲套的手指,恶狠狠拍在廊前栏杆上,尖声道:“凤知微!”
凤知微仰起头,地势较低神情却凌然于人之上,淡淡看着她,道:“秋侧妃。”
廊上秋玉落颤了颤,转了转脸,她的盖头是无数细珠缀成,隐约看得见凤知微身影,感觉到她的目光正冷冷的射过来。
她手指抠在廊边,突然便渗出一层潮热的汗。
凤知微……
满京都在传说她救郎佳话,都在鄙弃着顺义大妃见死不救,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日顺义大妃马车上,她“救”下的是已经基本恢复的宁弈。
眼前这个自己嫉恨讨厌了很多年的女人,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秋玉落每每想到这个,心底便生出一股惶恐和愤恨,惶恐假如这女人不甘心闹上门来,自己要如何收场,愤恨她为什么要救殿下,等到她来,自然也能救得殿下,那就不必像现在这么提心吊胆!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