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楚王殿下来和我说话。
这大概是天盛皇朝建国以来,下级对上级最牛气的一句话了。
“不去么?”凤知微对那呆在原地的衙役微笑,“如果等到我问第二遍,下才去催请楚王,只怕到时连裤子都没得穿了。”
那衙役立即飞奔而去,自开了一条缝隙的大门一溜烟跑得不见。
余下人面面相觑,刑部主事和九城衙门副指挥使蹲在人群后,愤声大叫:“魏知,你侮辱朝廷命官,践踏官家尊严,不自缚请罪于殿下座前,还敢胆大妄为要殿下来见你?等殿下来了,你等着被庭参,被夺职,被下狱!”
“哦?是么?”凤知微不以为意,“那等殿下来再说吧。”
“殿下会亲自来见你?”九城衙门副指挥使嗤之以鼻,“你做了这等不知死活的事,还想殿下来见你?难道你还准备领赏?”
“也难说。”凤知微浅笑,捶捶腰,“哎,腰酸。”
立即有人飞奔去搬来藤椅。
“话说多了,渴。”
几个人为该谁去给司业大人沏茶,抢打起来。
大榕树亭亭如盖,洒下一地荫凉,树荫里紫藤椅中坐着悠然自得的凤知微,青瓷盖碗里香茶袅袅,抿一口,笑眯眯瞧一眼那群白猪。
顾少爷坐在她身侧吃胡桃,赫连铮盘膝坐在树下和一群学生猜拳。
树后一群堂堂朝廷官员和巡捕,脱了个半精光,蹲成一圈在初秋的风中瑟瑟。
宁弈从大轿内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对比鲜明让人无比胸闷的一幕。
“殿下——”刑部主事和指挥使大人一看见那绿呢金顶大轿脸色就变了,再见金冠王袍一身正式朝服的宁弈从里面出来,便知道他是直接从朝中赶来的,神情更是震惊,慌忙奔上去要去请安,忽然又觉这样子太失礼,唰的一下又蹲下。
一群狼狈的人一边躲在暗影里遮脸挡臀的给宁弈请安,一边恨恨扭头盯着凤知微——胆大不知死活的小子!王爷真来了,等着倒霉吧!
凤知微摆摆手,学生们知的退下,临走前担忧的看一眼凤知微,被她从容的笑意安抚。
“王爷光降,青溟蓬荜生辉,”凤知微笑吟吟手一引,“此地有香茗清风,骚人雅客,绿荫如盖,正宜清谈。”
赖着不走的赫连铮忍不住要笑——骚人,确实是骚人,那位刑部主事,好大的狐臭。
一身正式紫金五爪蟒龙朝服,戴鎏金紫晶王冠的宁弈,看起来不同平日的清雅皎洁,却更生几分华贵端肃之气,他立于凤知微三步之外,目光在藤椅小几清茶点心及裸男们之上掠过,似笑非笑。
果然是凤知微的风格。
谦虚完了,便是泼天大胆。
天下也只有这个女子,能将重拳藏于棉花之中,将利刺含于巧舌之后,看似步步退让委曲求全,实则把持坚定石破天惊。
“既然是对坐饮香茗,清谈共金风,再那么多骚人雅客就没意思了。”宁弈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不是下待客之道。”
两个倒霉官儿和一群倒霉衙役露出雷劈了的震惊神色——王爷不是该立即怒斥、严责、下令解救他们、当场罢免魏知吗?
魏知不是该立即放人、下跪、再三解释道歉、乞求王爷饶恕吗?
王爷居然就这么视而不见,还和这小子谈笑风生?
这小子居然就这么坦然以对,还敢邀请王爷喝茶?
他们脸上的神情太扭曲,导致凤知微看了碍眼,瞅了宁弈一眼,她慢吞吞扭头,“相烦世子和顾兄,将这群骚人请到别院去。”
“不去。”赫连铮一口拒绝,“不能放任你单独与狼共舞。”
“我倒觉得我是在与狼共舞。”宁弈施施然坐下,顺手就将凤知微的茶端了过来。
赫连铮眼中跑出草原最烈的马,甩蹄子就对着宁弈,“殿下介意和我共武吗?”
“世子,容我提醒你一句。”宁弈看也不看他,“你现在不是世子,是青溟书院的普通学生,如果司业大人和当朝亲王商谈重要事务,都无法驱散手下学生,你要她以后如何立威自处?”
赫连铮冷笑,“不当学生就是!”
“那成。”宁弈挥挥手,“请去书院主事处消除学籍,等会和本王一起回宫给陛下请安,哦,顺便告诉你一句,凡是自愿在书院消除学籍的学生,以后再不允许进入书院一步。”
“有这条规定?”赫连铮没被吓倒,挑眉斜睨。
“会有的。”宁弈笑吟吟看他,“马上辛院就会在学院院规上加上这一条。”
赫连铮狠狠瞪他,目光假如可以化为实物,一定是北疆密林中他最爱的那种赤眼鹰的坚硬长喙,一出而碎人骨。
宁弈还是那副百炼金刚笑容,你坚硬如铁,我漠不关心,拳头击在空气中,长喙啄到棉花里。
半晌赫连铮狠狠扭头,大步过去,拎起那两个倒霉官儿,顾南衣飘过来,赶羊一样赶走了那批衙役,临走前在小几上放了个胡桃,“咔”一声捏碎,随即飘然而去。
宁弈自然没懂是什么意思,还以为顾少爷送他胡桃吃,挺高兴的拿过来吃掉,笑道:“这胡桃倒香。”
凤知微偏头,有的看着他吃胡桃,宁弈吃着吃着,觉得那女人眼神实在有点不对劲,毛骨悚然,忍不住将胡桃一搁,“不过吃你一颗胡桃,你这什么眼神?”
凤知微慢慢沏茶,悠悠道:“看着那胡桃在你嘴里粉身碎骨,真是解气啊……”
不等听得含糊的宁弈问,她神色一整,“王爷刚才真是让卑职耳目一,竟然开始操心卑职在书院能立威与否了。”
“这是兴师问罪吗?”宁弈瞟她一眼。
“不敢。”凤知微假笑。
“你在生我气吗?”宁弈问得淡定,凤知微却觉得怎么听这话都有几分兴致勃勃味道。
“您希望我生您气吗?”她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年假笑对第一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