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打开日记,就着烛火观看。他翻阅得极快,了净有些怀疑他有没有认真看这本笔记。
“怎样,你也不信对吧。”了净叹了口气,又替自己跟书生倒了酒,一口喝下,“这上面的字迹还是我写的,像不像我瞎**毛鬼扯的东西?”
“我信。”那书生把笔记还给了净,淡淡问道:“他就是你叛寺还俗的原因?”
了净听到他这话吃了一惊,冒了一身冷汗,顿时清醒不少,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还俗叛寺?”
“如果真有这人,你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他也容不下你在少林。”书生说道:“你不会喝酒,今晚是第一次,你有心事。鞋子上都是泥巴,是趁夜走山路的关系。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城镇,又在山上的,只有佛都,你是从少林寺下来。真的有公事急办,会骑马,没有公事,为何走得这么急?可知你私逃。可见,要还俗了。”
了净讶异地看着眼前这名书生。
“这里离少林寺近,消息很快,我听说了最近生的事情。你是了净大师吧?”
了净点点头。似乎是察觉到他眼神中的狐疑,那书生又接着道:“我不会揭你,你是个好人。”
了净苦笑道:“你怎么知道?”
书生举起杯子:“你不是请我喝酒吗?”
“哈!”了净大笑,又倒了两杯酒,举起杯道:“就敬这个好人。”
两人又喝了一杯。那书生道:“我对这妖孽的事很感兴趣,你能不能多说些?”
了净受了一肚子气,连日的委屈无人相信,现在终于有一个人肯听,自然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一边喝酒一边讲,从在藏经阁中找到残页开始,说到自己师父为自己受罪,逃离少林为止。
他没喝过酒,等到察觉自己醉了时,早已头昏脑胀,话也说不清楚。
“这些事……够离奇吧……他才十五岁呢……骗谁啊。”
那书生道:“看似离奇,其实只要事先筹划,也不是不可能。”
了净嘻嘻笑道:“真的吗?”
那书生道:“大师醉了,休息吧。”
了净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有一段……我后来……又见到他一次……在我准备回少林寺的时候……”
他说到这,实在是昏昏欲睡,说不清楚了,只得道:“我……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书生道:“我叫谢孤白。大师,有缘再见。”
了净道:“谢……孤……”
他话没说完,便沉沉睡去。
他不应该喝这么烈的酒的,叫什么白干……
他到很多年后都后悔那一天叫了白干,所以之后再也不喝白干了。
当天晚上,了净从床上爬起,吐了一大滩在夜壶里,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摸黑找到水壶,就着壶口喝干了,又趴在床边睡着。
第二天醒来时,他在桌上现了一张纸条,看到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嵩山。
又是叫他去嵩山,跟明不详说的一样。了净猛然想起,为何他会对这名书生有似曾相似之感。他的笑容让他想起明不详。不,严格说来,他们的笑容也全然不似。明不详笑起来时有如温暖和煦的阳光,这书生却是淡然的冷漠。但不知为何,这书生的笑容却让他想起明不详,即便他们的长相也截然不同。
他向掌柜的打听昨天那人,掌柜的说,那名书生在这里住了两天,本来似乎想上山,后来不知道为何,昨晚就走了。可能是上山了,也可能不是。
了净觉得可惜,他知道那个人绝非普通人物,只恨自己未能与他结交。
嵩山……
他本来对明不详说的话尚有疑虑,但那名书生也叫他前往嵩山,这两人说的话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嵩山一定有什么他必须去的理由。
他在往武当的路上找到本松两人,他们差点被少林寺的堂僧追上。了净保护他们躲到湖北,最少,他还是救到两个人。
在往嵩山的路上,他终于听说少林寺对师父觉如的处置。
降职五等,贬出少林,转任山西白马寺住持。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担忧。
少林寺内,钟声悠扬,梵唱不绝。
觉空改变不了觉生方丈当众宣布的事实:觉如流放山西白马寺,新任正语堂住持由觉空座推荐。
觉生方丈已经尽力降低这处置的后果,让觉空推荐正语堂住持,等于四院八堂,正俗各半。
只有觉空知道,在满涨的怒气当中,看似两全其美、各退一步的处置,往往更是加深矛盾的处置。
他站在普贤院的大殿前,忽然又想起了师父说的那句话。
“佛可灭,少林不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