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想要延缓城中修士们被魔气侵蚀的度,可一旦说出此事,裴愿便会察觉这场对抗邪佞的战斗是怎样一个谎言。
裴愿虽然看起来人品不错,但在面对身死道消的结局之时,他是否还能保持住镇定和良善就未必了,微生羡觉得这不该告诉裴愿,所以便先开口糊弄了他。
可裴愿也不是这么容易被忽悠过去的,论计谋他在姜盏月那里甘拜下风,可也并不意味着连微生羡也能在心机上胜他一筹。
“微生道友,别骗我。治伤的药我这里有足够多的分量,姜道友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也是他平日里和师兄那个没头脑的待多了,一个人操两个人的心,才能会养成这种多疑的习惯。
微生羡无趣地撇了撇嘴,就算知道他是骗他的,那也该听出来他们不想说了,怎么还问啊。
“是延缓修士被魔气侵蚀的药。”姜盏月却直接开口将事实告诉了裴愿,“如果炼制不出来的话,按照正常的度,一个月之后,城中所有修士都会被魔气侵蚀到不可挽救的程度。”
闻言,裴愿瞳孔一缩,他立即就明白了姜盏月的意思。
“也就是说,寂灭所有邪佞,我们也一样活不了吗?”他立即掀起了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情况。
镇邪城中日日危机四伏,基本没有什么闲暇去注意多余的事,此刻一看,竟连他的手腕也已隐隐出现黑色。
原本他也没有具体的概念,不知道具体症状是什么样时才该被称为严重,但听姜盏月这样说后,他便也开始觉得这个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了。
他一个法修,战斗时又有大量的法宝护身,基本没怎么和邪佞近身中过,都被魔气侵袭成这样的话,更何况其他与邪佞有大量碰撞的修士。
“怎么,你怕了?后悔来了?”微生羡见裴愿这副反应,手已经放在了落月琉璃的剑柄上。
如果裴愿想要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或者将怒气泄在姜盏月身上,那他不介意帮他冷静冷静。
裴愿的神色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面上惊色褪去,只余严肃之色。
“姜道友,除了药材之外,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他没理会微生羡的嘲讽,而是认真地看着姜盏月问。
“暂时没有。下了城主府地底后,大概会遇到更多危险。但是时间紧迫,我还是想将两件事一起做了,到时候可能无暇保护你,你自己小心。”姜盏月缓缓摇头。
“好。”裴愿只说了这一个字,问都没问,他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笑脸。
微生羡眼见着裴愿一副仿佛无事生过的模样,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这是已经被刺激得疯了,还是暗地里已经开始盘算通知绛河的人来救他了?他真的这么快就不担心了吗?
“裴愿,你没有其他问题了吗?”微生羡眯了眯眼,目露危险之色,搭在剑柄上的手还未放下去。
“我还应该有什么问题吗?”裴愿奇怪地反问道。
“魔气侵蚀的事。此次师姐对抗邪佞的计划中,要耗费一月以上的时间,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这意味着城中谁也逃不掉,包括你在内。”微生羡提醒道。
“我知道啊。但是姜道友既然都已经有计划了,我还该操心什么。都交给姜道友不就行了。”裴愿说得如此笃定。
笃定到微生羡感觉自己头一次认识这个人。
裴愿也好,方悬也好,这些镇邪城中头一次遇到的人,微生羡总在心下不屑,他们做出一副和姜盏月很熟悉很亲近的模样,但其实师姐根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这些人顶多也就是和师姐在一次两次的秘境里有合作而已,情谊又能有多深厚呢,无论是他们对师姐还是师姐对他们,大概都只是萍水相逢程度的相熟罢了。
可如果真的只是那种肤浅的情谊,能让裴愿在这种生死关头,选择无条件相信姜盏月吗?是不是他想错了……
“师姐失败了的话,你也是死路一条。你不要把话说得如此轻易。”微生羡沉下了脸,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裴愿对姜盏月的信任。
应该只有他能做到如此了解与信任师姐才对。
“哪里轻易了。”裴愿如微生羡所愿,也沉下了脸色,“龙王宫秘境中,我们也曾一起九死一生。此次在镇邪城中,也是姜道友鼎力相助。”
“以前我敢信她,以后我就依然敢。我不及她聪慧,我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这次她既然也有计划,并且没打算放弃,我就只管等着她的安排。”
“微生道友,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优越感。但是姜道友她不仅是你的师姐,对我和师兄而言,她也一样是共同经历过危险,值得交托的同伴。不是只有你会信任她。”
裴愿不是喜欢和人起争执的性子,他之前不说,不代表没看到微生羡面上屡屡闪过的讽刺之色。
微生羡确实有瞧不起人的资本,他有天资有头脑有容貌还是姜道友的师弟,可这也不意味着他有多特殊。
“你们两个快点过来。”此时姜盏月的喊声响起。
说着这话时的姜盏月已经走到了城主府地底的入口处。
方才裴愿和微生羡对峙之时,姜盏月自顾自地往前走了。这会儿已经和他们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她远远地站在城主府坍塌的大门之处,这是他们上次离开城主府时那波地面震动造成的。
当时她在城主府停留了一阵子,就惊醒了地底下的存在,而现在她重新接近这里,手心便又开始感觉到了阵阵疼痛。
一旦从这里下去,就意味着她又要见到至高邪佞了。
这次见到祂,她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问,才能从祂口中得到自己的答案,而不是被祂视作蝼蚁轻易捏死?
姜盏月下意识地握紧手,心下并不如脸上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