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几道菜上来,掌勺的祁子瞻和祁梵正才回到餐桌。
祁老爷子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挥挥手:“你们两个也吃。”
祁子瞻悄悄朝舒渔笑了笑,闷头开吃。
舒渔以前以为祁子瞻是爱好厨艺,因为也没见他做什么硬菜,只当他是普通人中会做菜的那一类。
今日头回见了他的真功夫,才知道他那只是爱好,这根本就是一身好本事。就是那胡萝卜雕花,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练就而成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见他一脸单纯,似乎对桌上的暗涌浑然不觉。
当舒渔收回视线时,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脸上,抬头看去,却见是斜对面的卫暮云,正淡淡朝自己扫了一眼。
他目光冷淡疏离,在对上她的视线后,立刻轻描淡写挪开。
舒渔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心慌地低下头。
一顿年饭终于在诡异的气氛下结束。
但是大家都没有离席。
祁老爷子淡淡地看向两个掌勺的孙子,不紧不慢开口:“梵正,祁家菜是脱胎于宫廷菜,技法固然重要,但厨艺也应该接地气,你做菜太流于形式,有点华而不实。”
祁梵正点头。
舒渔暗叹,她吃菜向来只用好吃不好吃来分别,在她看来祁梵正的手艺已经登峰造极,光那玫瑰糕雕花就足为一绝。可是在祁老爷子眼里,却只是流于形式,华而不实。
她好奇地继续听下去。
祁老爷子又道:“子瞻,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祁家菜也需要不断推陈出新,但是传统的精髓不能抛弃,宫廷菜该有的大气不能丢。”顿了顿,又道,“你们都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不足。”
说完,他让管家扶着自己起身离席。
祁梵正不以为然地拿起筷子在手中转了转,嘴唇勾了勾,朝正要起身的卫暮云似笑非笑道:“表弟,你觉得爷爷说得对不对?”
卫暮云淡淡一笑:“爷爷说得我不太懂,不过我觉得表哥和子瞻的手艺,都非常了得。”
他说完,目光从舒渔身上轻描淡写扫过,面无表情离开了餐厅。
舒渔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暮云。
祁子瞻笑嘻嘻跟众人插科打诨了几句,拉着舒渔上楼钻进了他的房间。
进了屋房间,他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是带你回来吃年饭,没想到会被爷爷抓去做年夜饭。”
舒渔笑:“我觉得挺好啊!四十八宴果然名不虚传。”说着又试探问,“你爷爷这样是不是是在考验你们两个?”
祁子瞻点头:“应该是。”想了想,又试探问:“那你觉得我和堂哥哪个造诣更好?”
舒渔看着他问:“你要听真话?”
祁子瞻点头:“你堂哥的技法肯定更胜一筹,但跟你爷爷说得一样,有点华而不实,太追求高大上。你做的菜,反正在我看来,就味道本身,确实要好一点。”
祁子瞻叹了口气,瘫坐在沙椅上:“外人看来,我们是祁家的公子,以为我们从小过得锦衣玉食。殊不知祁家的孩子,从小就要学厨艺。可能有人以为就是做菜而已,那本菜谱学两天就行。但真正的厨艺不是这样的,从刀工到火候再到配菜调味,每一步都是大学问,不仅要讲天赋,还要数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说得夸张一点,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他朝舒渔伸出手:“你摸摸我的掌心和虎口。”
舒渔伸手摸了摸,是一层厚厚的老茧,相识四年她竟不知。
祁子瞻苦笑:“我其实不喜欢高大上的祁家菜,就喜欢火锅小吃家常小菜,在国外那几年是最自在的时候。本来以为爷爷会把祁家菜先传给我爸或者伯父,那样的话,至少我还能自由自在过几年,哪知道现在他打算直接从孙子辈挑选继承人。”
舒渔忽然想到卫暮云,试探问:“你那位表哥真的不会厨艺吗?”
祁子瞻点头:“要是他会的话,照爷爷现在对他的喜欢,应该就没我和我堂哥什么事儿了。”
可是……舒渔还记得在岛上那些日子,卫暮云做过的那些家常菜。现在想来,那不是普普通通会做菜的人做出的家常菜。
她忽然又想到昨晚餐厅的夜遇,那横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弥漫在鼻息间的气息。
卫暮云出现得太突然,又是这样的身份,她只觉得有点心烦意乱。
世界上最荒谬离奇的事,大概也就是如此。
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你表哥他……”
却又好像不知道问什么。
好在她
后面的话还没说,已经有人推门而入。是祁子瞻的母亲郑清妍。
“伯母!”舒渔起身打招呼。
郑清妍笑着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祁子瞻的另一边,拉着他的手:“子瞻,你刚刚在饭桌上也看到了,你爷爷准备把祁家菜直接传给你或者你堂哥。”
“妈——”祁子瞻似乎是不愿意母亲在舒渔面前说这些。
郑清妍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你都说了小舒是自己人,迟早是咱们祁家的媳妇,这些事没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
祁子瞻无奈地朝舒渔瘪瘪嘴,舒渔回以他一个无所谓的耸肩。
郑清妍继续道:“你爷爷年纪越来越大,虽然看起来矍铄,但这个年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他自己也知道这点,选定继承人的事肯定在这一年半载里。之前本来以为会传给你爸爸,毕竟祁家菜展到这么多家,你爸也算是鞠躬尽瘁。但是老爷子古板,非得要厨艺过他那一关才行,厨艺这种事既要爱好又要天赋,你爸和伯父都没遗传到祁家的厨子基因。如今看到你和你堂哥这方面都不错,也都到了年纪,干脆直接传给你们。你爷爷虽然更疼你,但你堂哥在祁家菜工作好几年,优势比你明显太多,咱们可得想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