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子后背生了凉,生怕又闹出什么更大的误会,赶紧出去找二当家,寻了一圈,没见着人,回来时便见村子里又乱了起来。
还未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迎面便急急地跑来一人,慌慌张张地同她道,“二当家出事了。”
刘婶子心头一跳。
那人喘了口气,才说了个明白,“姜姑娘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呕上了,裴大人非得说咱们山头上的果子有毒,这会已经将二当家的押到了院子里,死活不放人,还扬言等大当家回来,一并将咱们的寨子给掀了”
刘婶子心头那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脸色一时白,来不及多问,立马赶了过去。
梁上的院子里外已围满了人,虽也人多势众,都是些土匪,可也耐不住严二手里的刀搁在了二当家的脖子上。
二当家被顶在了门边上,进出不得,满头大汗,一肚子的冤屈。
适才刚同蒋大人和王公公喝完酒,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后,气势汹汹地赶回来,打算再将人轰出去,才到门口,便被严二反手一刀横在了脖子上,质问他,“村里的大夫在哪。”
村里哪有什么大夫,平时治病都是大当家沈颂。
如今大当家的不在,二当家也找不出一个懂医的人来。
这一耽搁,屋内的姜姝又呕了一回,严二手里的刀毫不留情地往他脖子上近了一寸。
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二当家便极力地解释,“都是我山头常见的果子,姜姑娘年年吃,村人里更是当成了饭吃,一直都没事,怎可能是地瓜中毒,你还是赶紧问问裴大人,姜姑娘是不是还吃过其他东西”
二当家的说完,满村子的人算长了一回见识。
密密麻麻的暗卫,从那屋顶上落下来,造出来的架势就跟要灭了寨子似的,将院子围了个结实,谁也出不去。
形势闹得一不可收拾,蒋大人和王公公匆匆地赶回来,立在门前好话都替村子里的人说尽了,也没劝动。
山里住的虽是一群土匪,说到底都是一群归于田野的百姓,前几回动乱都是大当家牵头带着他们,算是有太子那么个靠山在后头替他们撑腰。
这回大当家不在,对方又是朝廷命官,新帝的表弟。
谁敢惹。
没人敢惹。
个个都静悄悄地立在那,暗里揣测着姜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呕上了。
唯有后来挤进来的刘婶子心头渐渐地生出了怀疑。
适才姜姝对裴大人说的那番话,刘婶子都听见了。
如今姜姑娘肚子里有了孩子。
而裴大人今儿中午生怕饿着姜姑娘似的,恨不得剁上一锅肉,最后做了红烧肉丸,水煮肉片,青笋抄肉
刘婶子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赶紧抬起头对着严二挥了挥手,“这位小哥,姜姑娘莫不是孕吐,你让大人将那屋里的菜饭都撤出来,再打开门窗散散味儿,给她喂一杯热水缓缓,这孕妇要是吐起来,可要人命了,别说是吃不得油腻的东西,就是瞧见良田里的青菜,都想呕上一呕”
屋外刘婶子的声音大,里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春杏立在床前,看着姜姝趴在世子爷胳膊弯里,胆水都快吐了出来,急得直打转,这几日夫人虽也呕,却没有今儿呕的这般厉害。
本也以为当真是那果子的问题。
此时听刘婶子说完,再想起夫人午后吃过世子爷拿回来的那些饭菜,几乎样样都是荤,忙地将那食盒整个挪了出去,又打开了门窗通风,回头再煮了一壶热茶。
到了床前,裴椋已将姜姝扶了起来抱在了怀里,正拿了湿帕子在擦姜姝的嘴角。
姜姝一开始呕起来,就赶了人,谁知没见裴椋出去,还从春杏手里扶过了她,愣是看着她呕了这半天。
这会子姜姝吐得浑身无力了,再也没有精力同他执拗。
裴椋将她的嘴角擦干净了,才回头接过了春杏手里的茶盏,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她的嘴边,“先簌簌口。”
春杏也曾见过世子爷照顾夫人。
上回夫人染了风寒,世子爷彻夜没眠,一直守着夫人烧退。
这回夫人开始呕起来后,世子爷的神色便一直紧紧地绷着,一刻都没放松,春杏也是头一回从那双一向波澜无惊的眸子,看到了明晃晃的慌乱。
就刚才世子爷的阵势,要是夫人还不见好,这寨子今儿八成会遭殃。
春杏紧张地看着姜姝缓缓地饮下了去一口茶水。
候了片刻,没见其再呕出来,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紧收拾起了屋子。
等忙乎完了再进来,裴椋已经替姜姝换好了衣裳,坐在床边,一言不地看着床上因虚弱昏昏欲睡的人。
这一折腾,外头的天色已经慢慢暗沉了下来。
春杏轻轻地退了出去,在外屋添了一盏油灯。
姜姝呕完后,周身都脱了气,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随着那夜色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屋外灯盏里的光晕溢进来,朦朦胧胧地落在她莹白的脸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显得虚弱苍白。
裴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背,直到听得了她均匀的呼吸声,才察觉出自己的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自己体会过什么是失去,便也深知其中的滋味。
他本以为他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不会慌乱,不会害怕。
以往的十几年内,他便是如此告诉自己的,所有的都失去了,便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