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六年十月。
今年的雪下的比往日早许多,淡淡的白色自天空落下,却更像一曲悲歌。
仁宗妻张氏,这个几乎经历了整个明初的传奇女人,也迎来了她生命的尽头。
慈宁宫里,张太皇太后摒退了众人躺在床上,面色枯槁,她微喘着气,浑浊的眼晴看向跪在床前的苏黎,常年的病痛让她越消瘦,却还是努力的伸手探向苏黎。
苏黎哽咽着握住那只手,干瘦的手掌看着有些渗人,可苏黎却没有丝毫不耐,好似捧着珍宝般,小心翼翼。
张太皇太后努力的笑了笑,才道:“孙儿莫哭,这是你皇爷爷在那边想我了,催我过去呢,我说怎么最近老梦着他,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张太皇太后调侃着自己,岂图冲淡这份悲伤,可她微弱的声线却怎么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但苏黎还是笑了,嘴角上扬着,可泪水还是模糊了眼睛,从脸上滑落,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只能静默无声。
只一直喃喃着:“不要走。”
张太皇太后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就像我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他们都是那么潇洒的去了,却留着我一个人品尝那痛苦,如今,也是时候团聚了。”
张太皇太后释然一笑,才遗憾的说道:“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抱上孙子,人老了,没几个儿孙绕膝,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我大孙子是个明君,是天下百年难遇的雄主,短短几年,就让大明变了样,镇儿,你必将开创一个时代,大明将在你手中腾飞。”
“想必你也清楚,你太爷爷得位不正,所以他竭尽全力的建功立业,一代人做几代事,为的就是洗掉我们燕王一脉的污点,向天下证明,他比建文帝更适合坐那个位子,此后你爷爷,你父皇,皆为此努力着,如今的大明已经是一幅完美的答卷了,可我知道你不会满足于此。”
张太皇太后眼中尽是慈爱,“为君者,忌独断专行,也忌软弱无主见,凡事三思而行,你要记住,你是大明的皇帝,你背负着千千万万个百姓的生计、家庭,永远不要让野心支配自己,这是我最后能教导你的。”
此时,苏黎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哽咽道:“皇奶奶,孙儿会谨记的,永远……”
“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就算你真的喜欢,也要注意她的身份,异族之人定会引起前朝非议,晚了,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张太皇太后一遍遍地对苏黎说着她以往明知但却不说的事,话语中的深谋远虑不由让人惊叹。
经历了五朝天子,耳濡目染之下,张太皇太后的手段谋略乃至眼界,都早已被拔高到了一定境界,只是因为后宫不得参政的铁律而故意藏拙罢了。
毕竟,自唐后,女子便再没了张扬的权力。
慢慢的,张太皇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在一分钟后停止了呼吸。
张太皇太后双眼紧闭,面色安详,在这个雪夜薨逝了。
她的离去,也彻底带走了前朝的记忆。
苏黎抬头看着张太皇太后安详的面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倾身抱着她大声哭起来。
哭声传到殿外,也让宫人们明白了什么。
正厅里,孙太后听着苏黎的哭声也不由红了眼,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却让人忍不住更加哀伤。
“太皇太后,于今夜两更天时,薨逝一一”
“当、当、当……”
国丧钟又一次敲响了。
苏黎听着殿外传来的钟声,也终于明白,自宣宗后,又一个亲人永远的离开了。
殿外的雪越大了,乘着风,呼啸着,像在送别什么。
时隔七年,京城又一次换上素缟。
因为苏黎的改革,如今的皇室称的上一句人心向背,皇室的丧事,也自然被天下看重。
哪怕他们可能都不知道太皇太后叫什么,但好在张太皇太后也是有名的贤后,所以百姓都自的推迟喜事,忌艳色、荤腥。
乾清宫里,张太皇太后的棺椁被停放在这,享受祭奠。
按礼制,这是逾制,因为亁清宫只能停皇帝的灵,但苏黎的威望压下了所有反对之声,近乎强势的将棺椁移到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