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是冲卫卿做了个鬼脸,问:“妈妈,大嫂今天回不回家吃饭?今天元宵节呢。”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第一次看见陈丽云,当时真是震撼。卫妈妈说不知道,问卫安,卫安也摇头说不清楚。卫老将军不高兴了,说:“卫安,丽云她回不回来你都不问一下?”卫安不说话了。
卫安和陈丽云的关系一直是卫家的死结。
周是忙说:“爸爸,我去打电话。”还调皮地说,“大哥,借你手机用用。”硬是从卫安(身shēn)上抢走,然后跑到楼上打电话,拨了好久才接。陈丽云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什么事?”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周是忙喊:“大嫂,是我,周是。”陈丽云一听是她,口气缓和下来,微微责备,“你怎么拿他的电话?”周是神秘兮兮地说:“大哥想知道你晚上回来吃饭不,自己又不好意思问,所以就找了个借口让我打了,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陈丽云沉默了会,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是吗--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周是暗中做了个鬼脸,管她信不信呢,说:“大哥想让你回家吃饭,大家都来了,就差你一个。”陈丽云犹豫了下,说:“我晚上还有事呢--”周是忙说:“大嫂,有什么事明天办不行吗?大哥(身shēn)体不好,这两天生病了,咳得很厉害,你不回家看看他吗?”
陈丽云维持沉默,还是没说话。周是干脆说:“大嫂,你早点回来啊,大家都等你回来吃饭呢,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见她没一口拒绝,知道有戏,连忙撒(娇jiao),“大嫂,你就回来吧,我可想你了,大哥也是。今天中午大家吃我从家里带过来的蜜橘,大哥忽然说‘大冬天的吃橘子,冷冰冰的,不过,丽云倒是(挺tǐng)喜欢吃这种小蜜橘’。大嫂--我回来后还没见过你呢,我给你带礼物了,过了元宵节就没送的必要了,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开始唱起来了。陈丽云抵不过她的缠功,无奈地说:“行,我回来,不过可能得晚点。”周是甜甜地说没关系,大家会等她的。
不管周是说的是真是假,总不能让一家人就等她一个。结果,陈丽云老早就回来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团圆饭,卫妈妈有些激动地说:“过年都没这么(热rè)闹。丽云,晚上住下来吗?”陈丽云近来虽然偶尔会回卫家吃个饭,不过都是吃完饭就走,从来没留下来过。
面对一家人期待的目光,她没回答。周是便接口,“当然啊,今天过节,肯定没事了,再忙也要放假嘛。”大家见陈丽云没反对,气氛更加融洽,卫老将军高兴地说:“难得一家团圆,大家多喝点。”周是使坏,拼命灌卫安和陈丽云夫妇。卫卿心领神会,连声说:“大哥,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咱们兄弟来划拳。”卫安喝得有点多了,哪是他对手,被灌得频频举杯。
卫卿扶着醉醺醺的卫安上楼,周是见了便说:“大嫂,大哥喝醉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陈丽云总不能让卫妈妈或是周是去照顾卫安,只得点了点头。看着眼前醉得一塌糊涂的丈夫,本该再熟悉不过的人,却是那么遥远陌生。她叹了口气,替他脱下鞋子,随手盖上被子,趴在桌边呆。
认真算起来,她跟卫安有多久没同过房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qíng)。灯光从头顶打下来,撒满房间每一个角落,像铺上一层朦胧淡黄的轻纱,静谧无声,引许多深藏在心中的往事。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卫安呻吟了下,伸手乱摸(床netg)头的杯子,撞倒闹钟。听见响声,她愣了愣,知道他醒过来了,倒了杯水,递给他。卫安强撑着爬起来,看见妻子,有些意外,不过没说什么,弯腰捡起地上的闹钟,说:“时间不早了,睡吧。”说着往旁边移了移,空出一半的(床netg)位。
陈丽云有些局促地说:“我还是去客房睡吧。”卫安没什么表(情qíng),只淡淡地说:“周是在客房睡呢。”陈丽云犹豫半天,还是掀开被子上来了。卫安说:“我关灯了。”她嗯一声,起初有些尴尬,不过见卫安很快睡着了,便慢慢地放松下来,跟着一觉睡到天亮。
军人的习惯使得她一向早起,醒来见卫安还在睡,不由得低头打量。记忆中的卫安精神奕奕,容光焕,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色不变。可是这一看,不由得有些凄惶,他额头什么时候有了怎么抚都抚不去的皱纹?尽管睡着,可是神(情qíng)依然疲倦,(身shēn)心似乎透支过度,不是一两个好眠可以补回来的。
她叹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岁月无(情qíng),她的皮肤不再光滑有弹(性xìng),眼角满是细细的鱼尾纹,锦瑟华年就这样过去了,一切似乎都这么过去了--可是毕竟是军人,受过严厉的磨炼,双肩一(挺tǐng),又恢复坚毅的表(情qíng),眼神锐利。她穿好军服下楼,(身shēn)手和往常一样矫健。
卫妈妈当然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在一起,十分高兴,(热rè)(情qíng)地说:“丽云,这么早就醒了?早饭马上就好了。”她摇头,“妈,真的来不及了。本来昨天晚上就要走的,改在了今天早上。部下都在门口等着呢。”卫妈妈听见她喊“妈”,怔了一下,连声说:“好好好,有事你就走。”连忙从厨房里拿出一袋鲜(奶nai)和一大包面包、酱牛(肉rou),说:“拿着,路上吃。”她点点头,接过袋子出去了。
卫妈妈看得长叹一口气,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重归于好呢。就算当初选择错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够了吧?
刚过完元宵节,没几天又是(情qíng)人节,不过周是已经开学了。学校里艺术生报考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广播站整天不停宣传,将学校简史翻来覆去地念,吵得人都快受不了。
(情qíng)人节晚上,卫卿和周是两个人自然要在一起吃饭。周是见人家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约,受了影响,穿戴齐整,特意化了点淡妆,站在校门口等卫卿。
考完的艺术生一批一批涌出来,周是无聊地数着地上的砖块,站在台阶上,往边上让了让,感觉有人往自己这边挤,又往后退了两步,见他还是靠过来,有些不耐烦,抬头一看,竟是宁非,很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
宁非穿了件开襟帽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shēn)上,背了个,手上提着一大盒颜料和。周是注意到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朝他看两眼,可见外貌极其出众。她开玩笑说:“(情qíng)人节不去陪女朋友,跑这来干吗啊?”
他晃了晃手中的颜料盒,说:“没看见吗?考试啊。”周是怔住了,问:“你说你考我们学校?”他酷酷地点头。周是叫起来,“你没把握上中央美术学院,也不用考我们学校啊!还有中国美术学院呢,就算不想离开北京,清华美院也行啊,你干吗来我们学校啊!”
宁非照旧不说话,忽然说:“总算考完了,出去吃东西吧,轮到我请你了。”他还惦记着周是请他吃饭的事呢,说完就往前走。周是大叹小孩子做事欠考虑,今天这样特殊的(日rì)子,也不问问她有没有约会。有些尴尬地喊住他,“宁非--今天晚上我有约了。”宁非回头,上下打量她一番,既不回答也没动作,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周是(挺tǐng)怕跟他相处的,老是闷不吭声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说:“下次吧,下次让你回请。”
说话间,卫卿的车子在她(身shēn)边停下。周是冲他挥手,“我走了,你好好考试啊。”他们艺术生还有一天考试。卫卿看着宁非,问周是,“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小男孩?”长得也太好看了点。
周是说他是自己在画班的学生,才华出众,竟然报考自己学校,连连摇头,大叹明珠暗投、美玉蒙尘。卫卿听得直皱眉,从后车镜看见宁非的(身shēn)影一直站着没动,眼睛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于是说:“你这学期还要去画班上课?”
周是点头,“老师要我去,我当然就去。”
卫卿挑了挑眉,不再说话,专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