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六月初,正是毕业生离校的时候,淡淡的离愁别绪飘散在校园各个角落。众人狂欢聚饮,以纪念年少轻狂的青(春net)岁月。周是一向洒脱,总认为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是接二连三被同学拉出去喝酒吃饭,依依惜别,(情qíng)绪不由得受到感染。想着四年来朝夕相处,这么一走,那可就是各自奔天涯了,多少有些不舍。
连林菲菲这样的人也拉着她的手说:“周是,我这一走,天南海北,到处漂泊,要想再见面,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要去广州寻求展,那是一个璀璨迷离的世界,充斥着各种机遇。当然,亦有沉沦。隔着这么数千里,当真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
周是笑,“出去闯((荡dang)dang)比我们待学校强,那是好事。你要是还记得我,没事就来个电话,也不枉咱们相交一场。”
林菲菲叹气,“以前天天说学校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真要走了,还(挺tǐng)难过的。我这四年呢,没少荒唐,算是混过去了,真正能说几句话的朋友没几个,你不像我那些狐朋狗友,他们都不是真心待人,而你为人仗义,关键时刻肯帮忙。认识你,说句俗话,也是缘分,这四年的书总算没白念。我这就要走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这样吧。”她想了想,忽然动(情qíng)地念了一句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是她初中时背的一诗,现在想起来,才感同(身shēn)受。惆怅了下,打开车门就要走。
周是跟她一向也只是吃喝玩乐,没做过什么正经事,没想到她心里这样看重自己,当下十分感动,说:“你这样说,让我觉得(挺tǐng)惭愧的。不管怎样,祝你一举成名,前程似锦,有(情qíng)人终成眷属。”站在那看着她车子拐弯不见,这才转(身shēn)回去了。
周是(情qíng)绪有些低落,碰见班上的同学穿着学士服围在雕塑下照相,见她来了,大家拉着她一块拍照。周是笑说:“我拍什么呀,我又不走!”有人说:“你不走,我们走啊,废话那么多,来来来,快站好。”拉着人乱拍一气,大家这些天拍照拍得都有些疯狂了。
张帅换好衣服出来,周是笑着打,“这黑袍你穿得(挺tǐng)帅气呀。”张帅看着她,不(禁jìn)有些呆了,此刻的她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周是,你答应给我做模特的事还没兑现呢。”周是挑眉,“你还记着呢,我都忘了。”
张帅提出要求,“要不,咱们现在就画?我回去拿画板。”周是问:“就在这?”学校里人来人往,也太招眼了。张帅点头,笑说:“对啊,天气正好,拣(日rì)不如撞(日rì),你去把学士服换上。”既然答应过他,周是只好照办,艺术系的学生也不怕惹人注目。
张帅让她坐在草地上,旁边是标志(性xìng)雕塑,象征着自由飞翔,(身shēn)后是醒目的教学楼,“艺术系”几个金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亮。周是理了理四角帽,说:“这衣服穿起来怪别扭的。张帅,我一定要穿这个吗?”
张帅叹气,她真不是一个好的模特,说:“手别乱动,维持刚才的姿势,让阳光打在你右肩。”周是做了个鬼脸,想起上次,于是把手机关了。大家离别在即,辛苦点就辛苦点,尽量配合他的要求。
张帅站在画架前,看着(春net)上流淌,像水一样温柔舒适,光和影交错在一起,似真似幻,令他有些晕眩,几乎不可((逼bī)bī)视。他的心在飞扬,思绪空灵澄净,下有如神助,一一画准确生动,十分传神。
正是周末,到处一片喧嚣。凡是路过的同学无不回头张望,看着他们(身shēn)上穿的学士服,眼中有感慨有憧憬。小声猜测他们的关系,“一定是(情qíng)侣。你看那个学长,英俊帅气,画得多么认真。那个学姐我认识,经常拿奖学金,长得又漂亮,郎才女貌,真是羡慕。若有人肯这样为我画画,我立马嫁给他。”又有人叹气,说:“可惜他们一定是要分开了,所以留画作纪念。”几个小女生说说笑笑走了。
整整一下午,没人打扰他们,就连打扫的职工也特意绕过他们。快毕业了嘛,人人予以谅解。周是感觉阳光慢慢西斜,脸被晒得绯红,滚烫的头渐渐冷却,垂下的梢拂过眼角,痒痒的,她不敢乱动,没有拿开。
张帅却注意到她的不适,走过来,替她把梢别在耳后,微微一笑,神(情qíng)温柔,毫不掩饰他的好感。周是敏感地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qíng)怀,看着他有些尴尬,咳了声,问:“画好了吗?”耳朵烫。
张帅点头,拿给她看,只见画面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落在地上,满是碎碎点点的金斑,朦胧梦幻。画中的人并不是很清晰,可是在五月阳光的照耀下,侧影优雅迷人,美丽得无以复加。
周是惊叫,“我从没见过有人将光和影处理得这么好,宛若天成。”然后看着张帅,激动地说,“这是我见过画得最好的画。张帅,你是天才!”不不不,不是天才,他在心里反驳,是因为你。周是仍在一边惊叹不已,“而且,里面的人竟是自己,这让我觉得十分荣幸。”摸着画,(爱ai)不释手。
张帅笑,“既然这样,这画就送给你了。”周是很吃惊,“张帅,你--”学画画的人都知道,字可以乱写,画却不会乱送。周是学了这么多年的画,还从未送过谁自己亲手作的画。
张帅蹲下(身shēn),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埋藏已久的话,“周是,我很喜欢你。”周是看着他,嗯了一声,低声说谢谢,心中((荡dang)dang)起涟漪。面对这样纯粹的感(情qíng),却莫名地想起卫卿--比起张帅,似乎除了有钱,一无是处,却是她喜欢的人。
张帅叹了口气,“可是,我要走了。”语气里有着沉重的叹息。周是看着他落寞的神(情qíng),问:“你要去哪?”
张帅好半天才说:“意大利。”很早以前就做好的决定,所以看着周是,却一直不敢靠近。周是蓦地反应过来,问:“是佛罗伦萨吗?”她借过他许多有关美术方面的书籍,知道他偏(爱ai)佛罗伦萨,著名的艺术之城,文艺复兴的源地。
他点头,“是的,佛罗伦萨,我一直向往的地方。那里阳光永远明媚,蓝天白云,辽阔高远,还有色彩鲜艳的墙壁,深绿色的百叶窗,深红色的屋顶,是西方的雅典,艺术的(殿dian)堂。”他要去那里追寻自己的梦想。
周是想到他即将要去大洋彼岸,比林菲菲不知远了多少倍,真正的飞越千山万水,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听到离别的消息,不由得黯然神伤,还是打起精神,开玩笑说:“恭喜你梦想成真。将来学有所成,成了知名画家的时候,说不定我可以拿着这幅画去蹭你的饭,到时候可别不记得我。”
张帅摇头,“不会的,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五月的这个下午,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满(身shēn)的阳光。年少时美丽哀伤的暗恋,永不褪色。
周是动了动浑(身shēn)僵硬的手脚,笑问:“那你什么时候走?”应该是快要走了,他才会说出来。张帅答:“一个星期后。”手续早已办妥。周是猛地跳起来,拿过相机说:“来,我们合张影。以后见面的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
现代社会,虽说交通达,可是世界那么大,往往一擦肩,从此再无音讯。再先进的通讯设备也抵不了遥远的距离。
他们请了个路过的学妹拍照,两个人并肩立在高大的教学楼前,夕阳将(身shēn)影无限拉长,(身shēn)体靠在一起,却泾渭分明,唯有淡灰色的影在远处交叠在一块。快门按下的时候,张帅偏过头,柔软的唇在她脸上一擦而过。周是虽觉得意外,却没说什么。张帅笑了下,说:“再见。”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都留下。
周是冲他挥手,喉咙忽然有些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喜欢她,现在才知道,她依然很感激。惆怅地转(身shēn),却在道路的转角处看见卫卿斜倚在树干上,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这个周末恐怕不容易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