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仰着头,双眸清澈见底泪水纷涌而上——“这是我这几日,想到最好的法子了,我只能如此。我必定先救下国妃,若真生了这样受辱之事,我必当不会苟活于世,自行了断了便是。”
“一个人,要保家族安全,还要保家门声誉,亦是进退两难尔!于我于娘娘,都是一样的境地。”
“娘子,您是个女子,为何要担下这样的大任,奴不忍心见你再苦……”
“任何个人利害在一个家庭的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我只是做了旁人都会做的。”
她坚定的说着,惜意听后,红着眼转身而退到一边,再没有说话。
再走了一夜的路,大概黎明天刚亮的样子,马车忽的在雨中停了下来,惊醒了睡梦中的她。
惜意望着林子的那头,浑身打着颤,逐而掀起马车的帘子——“娘子……娘子,是娘娘身边的袖殷。”
一句话,仿佛霹雳弦惊,打的她的脑袋震痛,她蹑手蹑脚的下了马车,看见众人都僵在原地,而来路的方向,满身泥,头蓬乱的袖殷正靠在一棵树边。
“娘子!”袖殷疯了一样扑进了她的怀里。
她预知到了什么,通红的双眼在袖殷的面容上寻找着答案。
她颤抖的手,扶着已经伤痕累累的袖殷问:“娘娘呢?娘娘在哪?她人了!”
袖殷跪而答,哭的不能自抑——“娘娘自尽了!在良乡的小西塘,趁手下人休憩之时,她投河自尽了!”
袖殷慌张的从衣襟中掏出一卷信,还有完颜雍曾送给铭璇的七宝璎珞镯交于她说:“娘子,奴拼死跑出来,要将此物带回去,娘娘说将这遗物交给您,望您转交给大王,娘娘亦有对您说的话。——必要坚强振作起来,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过这一世。”
顿时间,她再也站不稳的往后踉跄几步,被侍女扶了再扶。
她迷迷糊糊的转过了身去,对众人说:“不,我不信,走,去良乡,我们很快到了,我们可以救娘娘了!”
说完,她就朝马车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便倒在了这雨泊中。
她醒来后,是在一个简陋的小屋里,看这屋里的陈设便知是一户废旧的农家,而后她扶着疲乏的身子走出屋去,便听了祗候人说已经到了良乡。
这屋舍主人在不远处劈柴,是一对母女,见她出来便准备来问候几句,但见了张仅言扣于阶下,她们便停下了脚步。
“娘子,臣等,已经将娘娘从那塘湾里‘抱’了上来……”
乌林答铭璇,这绝代的佳人,便死在这荒村野渡中。她静静的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湿漉漉的头粘连在细腻的脸颊上,纵使全身冰凉灰冷,纵使面无血色,任然掩盖不了她的妍丽与美。
就是这样一位女真女子,自小饱读诗书,孝义知礼,才貌国朝无双,嫁得完颜家,她为妃数十载,外佐亲王,内料家常,对妾妃媵人视若亲人,当庶子庶女为己出,一生未曾亏欠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自己。
清雅抱着她,将她搂在怀中,忍不住的嚎哭,望着那河塘里的潺潺流水,仿佛能见到她临前的无助与无奈,那样冰冷刺骨的水,淹没了她一世的美好。
清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哭泣的,停了后,便准备带铭璇的尸骨回去,可张仅言再三考虑,怕带回铭璇尸骨回去丧,传到皇帝耳里会归罪于完颜雍,大开杀戒,便劝其先择一处净土,简单为国妃安葬。
她不允,坚决要带回,众人为她理清楚利害,她乃允。便择一处从林密地,暗自里叫人制了棺椁,不舍的为她送葬。
她向袖殷问了宫中人的去向,袖殷说他们害怕皇帝怪罪下来,便早已逃回去了。闻此,她不得不思考到这件事的罪魁祸,那骄奢淫逸罪恶滔天的完颜亮,她对他的恨一下冲上了心头,一不可收拾。
当日,她便准备回济南,回到铭璇以死守护的家,走之前,她再最后一次,远望了望那林中矮小的坟头,那捧黄土、那立起来的坟牌,在丛林透过的光下,显出格外明亮的金黄色。
她忍下痛,含着泪水,踏上了马车,带着对乌林答铭璇这十几年的情意,驰往南的方向。
乌林答氏死于贞元四年春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