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云儿与我并随处二三十人,离开剑渎城阙,前往京都。
"从这里一直向前,行约百余里,到达三水,乃三条大江交汇处。我们道那里换乘船只,改由水路,由水路出,一路顺江而下,可直通京都。之所以要换乘船只,一者,为避免引入注意——似你这般面孔,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女子频频回头;二来,水路沿岸云雾缭绕、山川秀丽,风景极佳,你可能会喜欢。"刚出城廓,云儿在路上对我道。
"噢!"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其实,关于那水路沿岸的景色,我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好看之处。因为肩负保护云儿的重任,时刻不在紧张与警惕之中,哪还有心思去欣赏它们?
我们一行身着便装,乘船顺流而下,路途虽远,却也总算到达。
到达都城外围之后,我们弃船上岸,见沿河两岸虽也是繁华喧嚣,却稍露破败之象。往来行人与族民们行色匆匆、摩肩擦踵,看上去十分辛劳。看他们的衣着,却一行破烂,而且面带菜色。我随手拉住一位正在码头处做苦工的老人,问他道:"老伯年纪这么大了,却为何还要出来做苦力呢?"
"唉!"那老人叹气道:"近闻前国主之女与前骁骑将军之子重回云梦泽,集结骁骑旧部,以剑渎为据,数挫前去讨伐的兵士。由于当今国主接连征讨,致使储备告急。国主与众将臣们遂令告天下,提高募税。似我等这般,辛苦劳作之所得,将募税捐过之后,剩余之物尚不能活糊口,故而兼此苦力,以便养口。唉,前些日子我见到几名剑渎之人,那几人面目红润、怡然自乐,与我聊起此事。他们称在剑渎,文有云公主及,武有少将军结和众将领守城抗敌,从不叨扰他们族民们,相反还时常相助他们因此他们可安身乐业。唉,若是我等也能生在剑渎,那该有多好!"那老人说完,已是慨然长叹,其神情中颇有心驰神往之意。
我对那老人微微笑曰:"那公主与少将军不过凡人一个,并不似常人道听途说中的那般传神。"
那老人闻言对我怒道:"我瞧你面目慈善,气质儒雅,才将那公主与少将军之故事说给你听,你若不服,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对他们如此贬抑?莫非你和他们有什么过节不成?"
我未及解释,有数名兵士驱骑向我们疾驰过来。那几名兵士来到我们身旁,高声问道:"可是云公主与少将军?"
云儿对他们点点头:"是啊!"
我们在兵士们的簇拥下离去。我回过头来,对兀自惊愕不已的老人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和老人家一样,不过是凡人一个,普通得很,哪有你所听到的那么好?"
我们在众兵士的带领下,进入驿馆。驿馆门外,早有文吏武将在此等候。他们见到我们,双手揖礼道:"我等奉国主之命,在此等候几位。"
我对他们平静回道:"行了,带我们去见你们那国主吧!"
一文吏上前对我道:"少将军不必着急。皇宫距离此处尚远,眼下天色已晚,公主与少将军一路劳顿,不如先在此处将就一晚,待明日一早,再随我入城,少将就看如何?"
我听得那文吏言之有理,若是我等再执意入城,倒有些不合礼仪了,于是就不再勉强,对那文吏道:"也罢,我们就在此安歇一晚。告诉驿馆内人员,替我们收拾几间上房,准备些吃的。"
那文吏双手一揖,应诺而去。过不多时,那人又疾步跑来,似面有难色,对对我们道:"回公主、少将军,此驿馆甚小,又地处要道,过往行人众多。他们不知云公主与少将军今日到此,此时驿馆内各处房间均已被人包下,止余两间空房。不过少将军请放心,我已经叫人让驿馆内客人悉数赶出,让他们另择居处了。"
我皱眉道:"算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尤其是在你们这里过活。
看过房间,我对众随从道:"待会儿吃过饭,那间小巧精致的房间就留与公主歇息,其余人等在那间大一些的房间里休息。"
众随从连声应诺。惟一年轻军士道:"我们这么多人,止留给我们两间空房,哼,那外姓之人属下也忒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在剑渎,我们在野外搭建起的营帐里,都比这强上许多。"
"好了,这里的条件就这样,"我打断他的话语:"众兄弟为护送公主和我,一路上奔波劳苦,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就是设宴之期,到时候我们都打起精神,好好吃上一顿!"众军士被我的言语逗笑,不再有抱怨之言。
我遂又对众人道:"往日都是我休息而让兄弟们值哨,今晚就让我替兄弟们值一晚哨。"
众军士慌忙道:"这怎么行,少将军乃尊贵之体,连日奔波之苦并不亚于我等。站哨乃我等之职,这还是少将军制定下的军令,我等不敢违背。"
"行了,大家都别再说了,照我说的去做,这是军令!"我沉下脸色,对众人道。
用过晚饭,我亲眼看见众军士和衣躺下,才放下心来。那间房间本就不大,一下子住进去二三十人,其拥挤可想而知。我怀着几分愧疚,离去之前将军士人数细数了一遍,却觉少了一人。当日,我们由剑渎出,一路行来。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与他们朝夕相处,已是极熟。我当即就问他们的领:"怎么少了一人?"
那领回答道:"禀少将军,那名军士除吃饭和我们在一块儿外,晚上从不和我们同处一室,想必此刻在外面呢。"
"如此古怪,什么毛病?"我小声嘀咕了一句,遂对众人道:"你们先休息吧,我去找找他。"
我从中军士的房间里走出来,见有一人守在云儿的门口,持戟而立,纹丝不动。我走到那人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对他道:"小兄弟,难得你这般尽心尽职,怎么样,值哨辛苦吗?"
我刚说完,只听得身旁军士扑哧一笑,其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我惊讶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混进来的?"
雨莞尔一笑:"从你们出的那一天起!"
我和雨乍遇,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为避免打扰云儿及众军士休息,我和雨便走到驿馆院中,小声地交谈起来。
雨终究是女儿之身,又自幼生长在殷实之家,从未吃过这等劳顿之苦,像这般值哨之事更是不用言语。过不多时,她便呵欠连连,显然已是困乏之极。
我于是对她言道,不如叩开云儿的房门,让她先和云儿共处一晚。可雨对我说,在此夜深人静之时,去叩女子房门,少不得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我于是只好作罢,和她并肩而坐,让她斜靠在我的肩膀上昏沉睡去。
见雨睡着,我长叹了一声,遂解下身上长衫,盖在她身上。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云梦泽虽四季温暖,可因其地域辽阔,因此各处气候稍有差距。这都城地处云梦泽的寒温带,气候比我们剑渎要冷上不少。我一解下身上衣服,便觉阵阵寒意迎面袭来,我本欲去重军士的屋子里找一些御寒之物,可一想到他们身上衣物也是不多,又怕站起身时将雨惊醒,只好作罢。就这样我端直而坐,不知过了多久,感到头昏目沉,遂在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
我醒来时,觉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云儿与众军士纷纷簇拥在我的身旁。见到我醒来,众人忙道:"少将军,你醒了?"
我惊问他们:"我记得我在外面值哨,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云儿对我道:"你的部下半夜起身,见你倒在地上,呼之不应,于是把你背了回来。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头痛欲裂,口中干渴无比,乃对身旁军士道:"可否给我杯水喝?"
有军士慌忙出去取水。我又对云儿及众人道:"没什么大碍,不过偶染风寒而已。"
云儿伸出手,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对我愠怒道:"头这么烫,还说没什么大碍。"其关切之情,不言自明。雨在我的身旁急道:"都怪我,若不是我睡着后你将身上的衣衫盖在我身上,也不至于如此呀!"
军士取水过来,我挣扎着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遂又向窗外瞧去,只见已是窗外朝霞满天、金蛇万道,我慌忙从床上下来。
我尚未集结众军士,就听见屋外有人高声道:"国主有令,恭迎云公主与少将军入城!"
我一边嘱众军士换上正装,一边快梳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头,然后迅戴上头盔,率众人走出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