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要溜,崇苏将他一拦,把人抱过去提车上,萧雪被迫坐在车横杆上,崇苏握住手把,半身前倾,萧雪几乎被他整个搂在怀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正要闹腾,崇苏一踩踏板,自行车便风一般飞出去,萧雪被惯性拉得往崇苏怀里一栽:“啊!慢点€€€€!”
夏日的夜风鼓起两人的衣角,风吹乱了头。街上人来车往,县城的晚灯闪烁,光影被抛至两人的身后。崇苏完全不减,任车在大路上急奔驰,车载着两个男生在人群和车辆之间游鱼般丝滑穿梭,萧雪吓得抓紧崇苏的衣服大叫慢点,崇苏却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松开了踏板,让车在路上哒哒地向前滑。
“怕什么?”崇苏说。
萧雪心脏都要吓飞出来:“差点撞到人了!”
崇苏的身体温暖,气息清爽干净,平稳的心跳就贴在萧雪的耳边。靠近崇苏时,燥热的风与光感似乎都淡去了,空气都变得清凉舒适。萧雪提心吊胆了一路,冷静下来后忙与崇苏拉开距离,有些别扭地扶着车头坐在横杆上。
崇苏忽然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吗?”
萧雪没料到他这么问,愣了下。他本想说不相信,但崇苏的话令他忽然想到他最初来到芙蓉塘的时候,那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婆婆。
他记忆里那晚见到的老婆婆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个视觉错觉的虚影,抑或只是个日有所思的梦?
萧雪早已忘了第一眼的恐惧感。也是难得,他胆子这么小,竟然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不觉得害怕。
“我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萧雪想了半天,对崇苏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魂,那不就意味着死去的人没有完全死去了吗?可如果没有真正的死亡,就没有真正的新生,人间就只是重复的轮回,不会有前进。”
“灵魂牵连人的七情六欲,有时肉体消亡,强烈的情感却无法散去,灵魂也就留在了原地。”崇苏说:“意识永远留在时间的间隙里,不会感到快乐,也不再有新的痛苦。”
微凉的夜风拂过萧雪的脸庞,仿佛有一丝熟悉的潮意。他想了想,说:“那样的话,鬼应该是与人完全无关的另一种存在吧。因为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是人的情感,这些情感是构成人的一部分。”
“这世上有许多人,俱是行尸走肉。”
崇苏载着萧雪,说话时低冷的气息缓缓蔓延。萧雪抬头看他,崇苏像融进了无边的黑夜,面容如无情的画中人。他注意到萧雪的目光,垂眸看向他。
那目光却是专注的。
萧雪笑着说:“或许在你看来,很多人的人生都已经了无希望或枯燥无味。但如果不让自己往前走,又怎么会知道希望是否在前方等待呢?过往已无法追及,未来还可期待,或许有的人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想要的,但如果因为得不到希望就放弃一切,还是太可惜了。”
崇苏说:“如果这其中的折磨、煎熬和痛苦多到难以想象,已经出了人的精神能承受的极限呢?”
萧雪冥思苦想。有时候崇苏提出的话题实在太难讨论了。
“好吧,如果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萧雪只好说:“如果只剩这一个办法,那也只能这么选择了。”
他问崇苏:“为什么这样问?”
“我想了解你。”崇苏骑着车下坡。神奇的是,他骑车度飞快,却很稳,让一开始紧张的萧雪也渐渐放松下来,安心坐在崇苏环住他的一小方世界里。
“你觉得死亡就是停留在过去,生命就是不断前进吗?”
萧雪认真答:“我认为死亡是生命的一环,过去和未来都是时间的脚步。我想要前进,是因为我期待明天的到来。”
他说着又有些害羞了,声音变小一些,如自言自语:“……现在我觉得每一天都很好。”
自行车停在员工宿舍的院门前。萧雪跳下车,他忽而感到手腕一热,是崇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手腕与手心相贴的地方,无形的水波化成一道淡青的水环,在萧雪的手腕上游离旋转。
崇苏说:“那我们明天见。”
萧雪想把手抽出来,又贪恋这一点温暖,站在原地不敢看崇苏:“好。”
“好梦。”
崇苏松开萧雪的手。萧雪与他说晚安,背起包转身跑进了院子。崇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手垂在身侧,手心仍有余热。
萧雪回到宿舍,忙碌洗衣服晾衣服,打扫卫生,洗头洗澡,一通琐事忙完,夜色已深。
今晚凉快,电扇摆在床边呜呜吹,萧雪关灯准备睡觉,等房里暗下来时,他却感到窗外光亮,抬头看去。
没想到今晚的月亮这么大。萧雪望着天上一轮圆月,他几乎没见过月亮这么近过,重重乌云缠绕上空,繁星隐去,月晕染红,那景象已有些奇异了。
萧雪赏了会儿月,拍几张照,最终抵不住困意,打着哈欠爬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