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倚在床头怔,眼泪无声滚落。
成康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时也颇觉沉痛。
淑妃的孩子没了,且太医说,淑妃体质本就不易有孕,此番怀上极为不易,这回没了,以后应也不会再有了。
外头佳贵人的哭喊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地不住喊着:“皇上!皇上!”
淑妃似乎是听得难受,眼泪模糊了视线,可她仍是半支起身子,哽咽道:“臣妾在这里,对佳妹妹不吉利,臣妾还请陛下准许臣妾,先行回宫。”
成康帝不知该说什么,只紧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沉声保证道:“今日之事,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朕先让人送你回宫,佳贵人在这儿吵闹,你也没法好生休养。”
淑妃含泪点了点头。
可正当轿辇到达如烟阁外,婢女正要将淑妃从床榻上扶起来的时候,江绪牵着明檀进来了。
见江绪将人牢牢护在身后,成康帝心里压着浓浓不快,阁中气氛也陡然变得压抑起来。
江绪没管他情绪如何,开门见山道:“陛下,夜明珠上涂了月光粉。”
成康帝闻言皱眉。
明檀从江绪身后出来,行了礼,不慌不忙将方才拿夜明珠时所感受到的异样和盘托出。
成康帝听完,眉头皱得越深了:“照你这么说,是有人在夜明珠上做了手脚,又故意不让你拿稳夜明珠?”
“回陛下,正是。”
内侍将夜明珠呈上前,成康帝拿起来打量半晌,表面微微泛着银光,的确是月光粉。
这东西京中少见,保存亦有门道,江启之没可能随身带着,就为了给他那小王妃开脱。
他抬头,目光从兰妃与柔嫔身上扫过,不怒自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妃与柔嫔齐齐跪下。
兰妃还没吭声,柔嫔就先喊起冤来:“陛下,嫔妾不知,嫔妾根本就没听过什么月光粉,且这灯谜与宫灯都是兰妃姐姐准备的,嫔妾冤枉!”
兰妃不由看了她一眼:“柔嫔妹妹这是何意,这机括灯不是你提议的么。”
“嫔妾也是听陛下说过一回机括之事才有此提议,可嫔妾也仅是提议,余下的难道不都是兰妃姐姐在办吗?”
兰妃还想再驳,然淑妃却不可置信道:“兰妃妹妹,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不是我。”
“是与不是,姐姐嘴上也说不清楚,毕竟今夜的花灯与灯谜都是由姐姐预备的。”柔嫔跪在地上又道,“请陛下下旨彻查兰芜殿,想来若是兰妃姐姐所为,殿中定能寻到蛛丝马迹,若寻不到,也可还姐姐一个清白!”
听到这,明檀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江绪的小指,两人虽未对视,但也已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原来今夜这出戏,还在这等着。一箭四雕,淑妃可真是好计策。
想来此刻兰妃的兰芜殿内,已然有一瓶月光粉在角落等着。
不出所料,半刻后,内侍便来回禀,并呈上了一瓶密闭封存的月光粉。
成康帝扫了眼,又看向兰妃,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兰妃,你作何解释?”
兰妃还未开口,淑妃便忽地扑上前,豆大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兰妃妹妹,你为何如此害我?你心悦定北王殿下,嫉恨定北王妃,就要借她之手除掉我的孩子吗!”
此言一出,兰妃倏然抬眸。
淑妃直直望向她:“你敢说你不是心悦定北王殿下?!”
四下倏然寂静,成康帝神色难辨。
明檀的心慢慢往下坠,她错了,淑妃这不是一箭四雕,而是想来个一箭五雕
害佳贵人的胎掩盖自己未有身孕的真相让她担上不慎害人落胎的过失嫁祸于兰妃还有,离间圣上与夫君之间的信任。
且最为棘手的是,夫君能揭穿淑妃的真面目,却无法左右兰妃的选择,偏偏最为重要的,就是兰妃的选择。
明明不过几息,明檀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好半晌,兰妃终于有了动作。
她忽然放下自己的头,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眼眶红:“臣妾幼时为公主伴读,曾与陛下一道读书,那时陛下躲懒,坐在臣妾身后,先生教书时,陛下贪玩剪下一缕臣妾的头,惹得臣妾大哭,那时陛下为哄臣妾,曾许诺及笄之时便登门下聘。
“陛下许是幼时不懂事,并未将承诺当真,然臣妾一直当真。臣妾深知后宫多艰,可得知自己能够入宫时,仍义无反顾,这些年在宫中,臣妾从来都无意去争抢什么,也不敢多打扰陛下,只静静在宫中等着陛下闲时来寻。
“那些污蔑罪责,都推到臣妾身上也不要紧,可若要疑臣妾对陛下存有二心,臣妾愿落为尼,自请长伴青灯,从此不再过问宫中之事,以余生以证此身分明。”
成康帝心头一震:“兰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兰妃倔强地跪着,似乎不还她一个清白她便要在这长跪不起。
江绪不置可否:“走。”
而此刻如烟阁内,两间屋子俱是一片慌乱。
佳贵人那边叫得撕心裂肺,已是有早产迹象,章皇后忙吩咐人去找产婆,做好接生的种种准备。
淑妃屋子里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太医与成康帝小声回禀了番,而后轻摇着头,缓缓退出。
淑妃倚在床头怔,眼泪无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