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丞秒看穿我，转而给我一张照片。
抚摸照片上那个满头银的老太太，我心底涌上一股既喜又悲的情绪，不自觉红了眼眶。
7
白老太是我姥姥。
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带大的姥姥。
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让姥姥帮忙带一段时间，这一带就是16年。
其间，姥姥带我捡垃圾，还被爸妈唠叨埋怨过，给的生活费也越来越多。
但有退休工资的姥姥，捡的不是垃圾，是环境。
「捡一个塑料袋，地球少一块垃圾。
「最后享福的，是我的乖乖外孙女。
「丫头，姥姥给你攒福气，让你事业家庭福气满满。」
这是姥姥挂在嘴边的话。
但我爸妈不以为然，几次劝说无果，便由着她带我捡垃圾，权当是生活阅历。
也正因捡垃圾，才有了宋丞手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拍摄于2oo5年。
8岁的我，和姥姥在游乐场捡纸屑和水瓶时，捡到了一个男孩——他缩在滑梯下，怀里搂着白色书包，一张小脸满是泪痕。
姥姥拽着我蹲下，将给我买的炸鸡递给他。
「孩子，不开心吃个炸鸡，会开心的。」
谁料，他看见肯德基的盒子后，像是找到了泄洪的闸口，放声大哭，咋哄都不管用。
2o分钟后，我们仨出现在派出所。
因为，男孩胳膊、腿上、后背，都是大小不一的瘀青。
警察叔叔问男孩话时，我和姥姥相视咧嘴，打了个冷战。
男孩叫宋丞，6岁。
妈妈去世一周后，爸爸便迫不及待将小三娶进家门。后妈怀孕后，怕男孩长大后跟她孩子争遗产，常用衣架打他，骂他死去的妈怎么没把他一起带走。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他想带着妈妈的遗嘱去找小姨，结果迷路了。
号啕大哭不是被我和姥姥欺负，是因为肯德基是他妈妈每周都会带他吃的食物，他触景生情了。
我姥姥握着我的小手掉眼泪，嘴里念叨着「作孽啊作孽」。
警察按宋丞给的名字找到了他小姨，但他们一家刚搬去香港。他们本想来接宋丞，但那时正值国庆节，旅游的人多，只能买到3天后的机票。电话那头的女人六神无主地重复怎么办时，我姥姥开了口。
「要不，先住我家？
「我家就我和我外孙女，他来，俩孩子也有伴。」
就在我以为捡垃圾的队伍，又多了个小胖墩时，我姥姥罢工了。
她每天就带我和小宋丞疯玩，直到小宋丞的脸雨转晴，开口大笑。
为庆祝小宋丞笑了，姥姥带我俩去了动物园，看我心心念念的大熊猫。
「我长大要嫁给饲养员。」
年少的我，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嫁给饲养员，就能天天看熊猫爬树啃竹子。
听到这话，在柜橱里挑熊猫挂件的姥姥，捧场地说等着她大宝贝嫁给饲养员。回家路上，我和小宋丞人手一个熊猫钥匙扣，一蹦一跳踩着彼此的影子往家走。
正当我和小宋丞关系愈亲近时，宋丞小姨来接他了。
走之前，为了留念，特意给我们仨拍了合影。
那张合影，他们没有邮寄给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曾问过姥姥，姥姥说有缘会见到的。
而现在，宋丞把那张合影给了我——姥姥左搂我右搂宋丞，露着她那口白如雪的假牙，冲镜头开怀大笑。
「我后来去找过你们，但房子都拆了。」宋丞抹掉我眼角的泪，「我找了你们好久，直到阿姨来我家看到那张合影，我才知道帮我的人是她妈妈和女儿。」
我妈和宋丞小姨是同事，都是干对外贸易的。
我妈去香港出差时，去他小姨家住的，看到摆在客厅的照片吃了一惊，得知原委后，我妈说了我的现状。于是，毕业后的宋丞，再次回到了我的城市。
「你要嫁给熊猫饲养员，这话还算数吗？」
「可是，姥姥看不到了。」
宋丞握紧我的手，沉默许久才开口。
「会看到的，一定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