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而看见自己在飘着雪的山上腌青梅,时而看见自己在奔赴山阴城的白马上。白马应配金鞍,去自己梦想中的地方更该骑最好的马。他将这匹马从马厩里牵出来时,马的主人告诉他,这匹好马叫洗月尘。月光是月亮的尘埃,他合该骑着这样的马,去追逐他心中的月亮。
他又看见逃在幽暗的长巷里的小孩。小孩恐惧地看着青面獠牙的鬼怪向自己袭来。白衣仙人从天而降,一剑刺穿了鬼怪。可画面一转,挂在剑上的人,竟然是自己。
然后月亮之后升起漆黑的人影。小孩仍在恐惧,那人影却从背后攀住了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无知无觉,仰望着月光。黑影却将他牢牢绑缚在手中,从此再也不能离开。
他出生得太晚了。早在他出生之前,就有那样多的历史已经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洗月尘可以跑得很快,它跑得到清极宗,跑得过八千里路,却跑不进那人曾度过的岁月。穆寒山听见黑影问他:“你确定入魔,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吗?”
“做一个流离失所的魔修,一个朝不保夕的魔修,就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黑影如水花坠地,从中脱出的,却是白衣玉冠的威严修者。那修者庄严高尚,却生着穆寒山的脸。穆寒山听见自己道:“你真正需要的,是力量,是光明正大的权力……”
“以光明正大的、正道修者之姿,将他禁锢在身旁。”
又有人在他耳边吹气,对他笑:“穆寒山,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把他当做过师尊。”
“你将他视为向往。只是那时,你误解了向往的含义。”
“你以为你是想要成为他。其实,你是想要拥有他。”
“比如……这样。”
终于,光华流转间,穆寒山睁开了双眼。
入魔时心中所见的一幕幕让他心头大骇。这绝非穆寒山所预料到的。他捂住胸口,惊惧地喘气,最后脑中所见的一幕幕更是让他难以接受。他不曾想过自己会这样想。
他抬眼间看见常非常,一时之间下意识地移开了眼睛。常非常蹙眉看着他。
很快,穆寒山低头像是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道:“十一和雪霏呢?!”
他们去哪里了?
穆寒山心急如焚。两种感情撕扯着他,让他无法做出选择。最终,他咬咬牙,最终决定起身先去找他们。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同门们出事。可他转眼间,却看见常非常也站了起来。
那一刻,穆寒山心绪难言。他总是在有时候忘记常非常曾给他一剑,转而记成自己又欠了他一笔。他哑声道:“你要走了吗?”
常非常简单道:“我要去老鬼王宫。我还有需要的东西在那里。”
“是那些人叫你去拿的?”穆寒山道,“他们让你受这么重的伤,就这样叫你给他们卖命?”
常非常只看着他不语。穆寒山转移视线,垂下眼眸。
他为段璎和温思衡留了一张条子,而后向着鬼王宫的方向出
。路上,穆寒山回身,他看见常非常跟在自己身后。
二人之间明明只是顺路,却让他觉得像是重回往昔一样。
可往昔不会再来。
然而就这一眼,让穆寒山现了一丝端倪。刚刚进阶元婴的双眼十分灵敏。于是就此一眼,他忽然意识到——
有人在跟踪他们。
……
“老鬼王已经疯了,没人知道他会出现在鬼王宫的哪个角落里。但我知道他有个习惯——他会定期去老鬼王宫和忘川之间的祭台上。在祭台中央,摆放着鬼王后的棺椁——也就是云思暮的棺椁。那具棺椁被沙华包围着。”
封玥说,“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顺着这条路,溜进了鬼王宫。”
封玥是能将水琴从鬼王宫里偷出来的高级小偷,她的话是很有可信度的。宁明昧一边赶路,一边通过随身ifi与其他四个小组通话。
“将铎这几天的动静很大。他每日露着脸在鬼市上闲逛,似乎很乐在其中。”两名弟子汇报道,“整个鬼界的人都知道他鬼界了。我把这个消息也抄送给了项府一份。”
宁明昧道:“我想项府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