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韫淓闻言长叹一口气应道,
“真人不是外人,广陵自不会虚言诓骗,前头真人批长青是帝王之相,命中又多灾,我心下便有些愁,前头他生母亡故侄儿只怪自己命薄,这后头的事儿倒是真让侄儿怕了,小崔氏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肉,侄儿若是不护着他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他死去的亲娘……”
言罢又垂泪叹息,无癫闻言却是盯着他长久不言,燕韫淓见他神色怪异忙抬手拭泪,
“真人……”
无癫盯着他开言道,
“广陵,现下左右无人,只得你我二人,此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没有第二人知晓,我便问你一句,长青可是帝王之相,贫道前不久回转哀崂山曾求师尊为紫薇星观过一次大运,师尊只道天机难测,祸福参半,你可明白此言之意?”
燕韫淓闻言呆在那处,脸上神色变幻不停,无癫一双眼牢牢盯着他不放,半晌燕韫淓却是长叹一声苦笑道,
“不敢隐瞒真人,说起荣华富贵广陵也是尽享,说句托大的话这举国上下除却官家,能与广陵比财之人可谓寥寥无几。我们父子若要再进一步只有谋反叛逆一途了,若说是广陵不想,真人必是不肯信,大丈夫立身处世,堂堂七尺之躯如何肯白白走世上一遭,生生辜负了大好年华?若是时机到了广陵必不会放手……”
顿了顿却是又道,
“只是……一来这天下本就纷乱不堪,妄起干戈是陷民于水火,实非广陵所愿。二来我本姓燕与那一位是一脉相承,同室操戈天下不利,于祖宗社稷亦是大忌,以后广陵百年也不敢配享太庙。三来篡权夺位,改朝换代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违,崖边行路,悬索过河,危之险之,广陵只得这一个心爱的孩儿,若要他在尸山血海之中成就帝王基业,倒不如将这一点子家财都交给他,令他快快活活做个富家翁,妻贤子孝,儿孙满堂,又何必为了那宝座弄得血流成河,前途未卜!”
无癫又问,
“你可是不后悔?”
燕韫淓摇头,
“广陵虽说性子散漫但从来有一说一,言出必行……”
燕韫淓倒是说的实话,他生来荣华富贵,又性子闲散,在他看来那殿上的宝座于他不过就是多了一分夺人生死的大权罢了,若论起舒服顺意倒要差了三分。
同为龙子龙孙若说是天命所归,燕瞻那厮无后失德,这宝座落到了他们父子头上自是当仁不让,若是说舍了这一干身家性命,舒适生活去争去抢,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那勾当,实在不划算得紧!这事儿不做也罢!不做也罢!
无癫老道士盯着他将话从头讲到尾,见他神情真挚,言语诚恳,并无虚言之处,良久长叹一口气道,
“广陵倒是想得通透!”
想当年若是祖父有此明悟又何至于弄得凄惨下场?
那一场密谋叛变牵连之广,乃是大宁立国两百年之,参与之人自上而下近五万有余,又有家族亲眷,九族不赦,所杀之人更是十几万之众,当真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圣旨上一道斩字,鬼头刀下又有多少冤魂嗟泣,祖父虽说身为皇族逃得一死,却被幽禁到老,临终时拉着他的手忏悔不已,
“吾近日来每每梦回,却见众冤魂索命,幼子啼哭,妇孺哀号,长者惨叫……吾不悔自身行事,唯恨不该牵连这一干人……”
言语间颇具悔恨之意,
“吾孙自幼聪慧过人,勤学好问,假以他日若有名师指点必也是治国良才,只一点你需牢记,这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更苦,万不可擅起兵戈,杀伐无度,切切不可再重蹈我之复徹……”
无癫自是记得祖父所言,弃了皇族身份行走天下,暗访昔日党羽留下的孤儿寡母,为得也是赎祖父之罪,却是带回来一个长思……
唉!
无癫忆起往事长叹一声道,
“即是如此,长青配长真自是能成,长青于妻族之上无人能助手,你倒真是放得下,连后路都断了!”
燕韫淓应道,
“当断自应断,也免得日后再起祸端!”
顿了顿又道,
“广陵此番便是想请真人做个中人,真人即是长青长辈又是长真授业恩师,做这个中人自是最好不过,又有算一算两人姻缘可是能平安美满一生?”
无癫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便让长思在这处再呆上两日,贫道两日后再来接他!”
却是要过了长青的八字不理燕韫淓挽留便扬长而去。
隔了两日无癫果然到来,只是燕韫淓一见却是吓了一跳,
“真人,何故脸色竟如此灰败?”
无癫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摆手道,
“贫道强求天机,自应受罚……不提……不提!”
说着话坐下来,燕韫淓忙叫人上了香茗,茶过三巡他见无癫脸色回转,便开口问道,
“真人前头说强求天机,难道是真人这一番瞧出什么不妥当么?”
无癫想了想应道,
“你屏退左右,贫道自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