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记载,杞武公十一年,杞国从雍丘迁都至齐、鲁之间的淳于国一带,经过千年,你如今还能在那边找到一个叫杞县的地方。”
“我那时是为了找陨铁去到那边的,有人告诉我,那边陨铁成山。”
“那边有两个村子,一处叫南落星村,一处叫北落星村,那边还有一座山,叫做星星山。很有意思的名字对不对?事实上这个名字本身,就包含着某些历史。”
“我在那边遇上了几个学生,其中学子姓夏侯,他的先人因故迁移,离开此地,他回到那里是为溯源。夏侯是杞国后裔,他也一直在研究春秋时期的故事,也是他当时突奇想猜测,杞国先人是否真的见过天坠。”毣趣閱
“《史记》与《左传》有记载,鲁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那陨石雨,大约就是落在了杞国。事实上,在时间和地点上,杞人忧天这个故事的记载与这场陨石雨是吻合的。”
“那个姓夏侯的学生还告诉我,据史料记载,杞地可能不止一次受陨星坠落,杞人当时是真的在忧心天幕塌裂。”
下面的学生都安静地听着,这与他们预想的武课不一样,阿杨所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完全出了他们固有的认知,但是他们却更加专注。
他们脑内有积极接受新事物的思想,这是那些先人这么多年的叛经离道造成的,是这开放进取的社会风气给他们留下的时代的吻痕。
“因为他们的猜测很有意思,所以我决定去替他们看看。”
阿杨笑着道。
“夏侯告诉我,当地两座落星村都是因为曾有天上落星而得名,这是当地口口相传的史实。齐鲁一带多平原,我在两座村子附近寻找,没几天就找到了那些突兀屹立的巨石,其质地与百里只内的本地金石迥异。”
“剥开上面风华腐蚀的痕迹,我看到了陨铁坠地时烧蚀的痕迹,此后我敲了几块以做研究,我认为那些巨石,确实是坠地的陨星。”
“当时的杞人,或许真的曾见陨星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砸毁了家园,而后大约还有连绵的大火,烧得土地变色。”
“其实本来是没有这个故事的,只是当时恰好有学生突奇想,而我恰好好奇,因此你们今天才会从我口中听到这件事情。”
“至此,杞人忧天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故事。”
“有的人坐在马车上被护卫环绕,他们不会去好奇山上的石头,杞人忧天对他们来说永远只是《列子》里可笑的故事,村子对他们没有意义,史录对他们只是记载,累簇的巨石对他们而言也只是路障……”
“我把我的判断告诉那些学生之后,那些学生就如同杞人一样,直切地思考如果有一天天上再次落下铺天盖地的陨星,他们能做些什么。”
“他们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在此我不在赘述。”
“甚至杞人忧天本身也没什么不好,为官者要有远虑,要未雨绸缪,这本身就是一项重要的功课。”
“这个故事带着他们思索的痕迹,本身就具有倾向,你们又是如何看待它的?”
“相信?质疑?想要去查找史料佐证?”
“又或者,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故事的真伪?我是否在讲述过程中添油加醋或有所篡改?也可能……这个故事本身就是我在上课前一拍脑袋瞎编的?”
阿杨说着,看着下面一些性格正经的学生一副要裂开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阿杨那藏不住顽劣的样子让黛玉终于想起了林瑾和阿杨相识的缘由——阿杨与开封书院初结缘,可是被人半夜押送到包大人那儿了。
……出走半年,归来仍是熊孩子。
阿杨点了点讲台,对下面的学子道:“我不负责教授你们那些大道理,我说的话不过是为了达到我的教学目的,我不保证我嘴里有没有胡诌的内容,我只能保证我教给你们的东西是无误的,明辨故事的真假是你们的事情,我课上说的一切事例,你们都可以大胆地去质疑。”
去好奇,去质疑,去探索。
去认识世界,去了解世界,并在这一过程中,认识自己。
阿杨看着下面的学生,甚至自己都不自觉话中顽劣的挑衅。
即使褪去侠士的身份也依然意气风的年轻人看着讲台下同样是在意气风的年纪的学子,对他们道:“我只是想说,无论是在书院,还是以后游学,甚至是在未来……你们大可以尽情去好奇。趁着年轻,去质疑,去探索,去杞人忧天,去改变……”
“你们的心不应该被外物绊住脚步。”
“所以好好学吧,在未来这几年,甚至是在你们离开书院之后,不断去学得能够支撑你们质疑的见识和可以支持你们行动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