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文书,随口道:“大学士这是熬了几宿。”
“不多,不多,三晚而已。”
姚仲昌含蓄地比了个五。
内阁催促礼部,少不了给姚仲昌压担子,而姚仲昌又并非礼部主事,所能做的有限,两头受气,差事难当,好人难做。
西洲使团出使大宸七次,萧韫想看当年的记载,相关文书皆压在库房,遂钰等了两个时辰才从姚仲昌这接了三本。
姚仲昌:“大人见谅,我朝与西洲渊源颇深,但与今年这般阵仗的使团,陛下登基后是头一回,历朝接手礼部官员众多,难免交接不当,暂时只能找到这三本,待我再着人仔细盘点库房,其余定尽快送至大内。”
许是话太诚恳,或也有神色憔悴的缘故,遂钰一时不忍,松口道:“陛下要得急,至多宽限一日。”
晨起萧韫的命令是,务必将所有文书于日落送至御书房。
姚仲昌面露难色,似是有难言之隐,终究没说什么。
带着文书回宫,萧韫从遂钰手中接过,大略浏览了一遍,遂钰从旁瞧着他面色不对,却也不知道萧韫心里究竟盘算着什么。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寻找十几年堆积在库中,未曾见天光的东西。
“只有三本?”
“……还有。”
“剩下的呢。”
遂钰见墨干了,将茶杯里喝剩的最后一点水倒进砚台。萧韫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但遂钰在他身边待得久,仍能从中听出几分生气,说:“过几日我再去取。”
片刻,遂钰又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很少这么开门见山地询问,惹得萧韫放下笔,纳闷道:“怎么了。”
萧韫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逻辑与盘算,遂钰通常懒得理会他那些“深沉”的心思,只等着他将差事派下来,吩咐着底下的人照做便是。
“倒进去的是茶水。”萧韫将砚台挪了个地,说。
遂钰:“礼部的官员向来都是安插宗族子弟的地方,人员变动算是六部中流动最小的,现在找前朝的文书,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还有,茶水怎么了。”
不批阅奏折,只是寻常练字,茶又是好茶,怎么就不能混着墨用。
萧韫眼皮微跳,方才还问他是不是生气,此时看,倒是遂钰脾气更大些。他看着遂钰将砚台又推回来,望着他指缝沾着的丁点墨,正欲说什么,遂钰却突然起身作势要将砚连着墨一起丢出去。
“礼部并非没有能人,只是被尸位素餐的人占着,只能做些誊抄文书的小事。即使年节忙碌,也不会因人手短缺,根本拿不出接待使团的具体章程。”
“年节的祭祀都是按照往年的流程照做,怎么就乱成一锅粥,被内阁天天上门催着要。”
遂钰捧着砚台,停住。
“文书记录只是借口,陛下想彻查礼部,肃清纲纪?”
萧韫:“谁说朕不用这方砚。”
遂钰捏了捏鼻梁,头疼道:“能不能不要同时讨论两件事。”
西洲使团已经抵达京城,萧韫却想此时整顿礼部,又或者说,他整顿的不仅仅只是礼部。
礼部内,世家子弟那么多,如何能完全根除贪腐,况且朝廷内也不能完全没有这种人的存在。
年节,使团,整顿六部。
单拎出来一个,都是耗费数日的大事。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只是用脑袋想想,都觉得万分痛苦。
真不知是否该夸一句,艺高人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