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明日抵京。”萧韫面容之上是一丝抹不去的倦意,而眉眼间却仍旧明亮锐利,似鹰般,只是淡漠地看着,也会令遂钰无所遁形。
遂钰后退半步,在萧韫的注视下呼吸几近凝滞。
从殿外渗透而来的东方日出落在萧韫肩头,明黄色朝服折射的明亮,有一部分映衬在遂钰的胸前,遂钰穿着那身萧韫为他准备的湖蓝色绸缎水纹官服,水纹遇光则烁,当初萧韫选这个料子的时候,便是看中它会在日光下如涟漪般泛起灵动波澜。
萧韫:“你去城外接小五。”
男人抬起手臂摸了摸遂钰的鬓角,右手挪至遂钰脑后,手指微动,将遂钰束的冠拆了下来。
遂钰喜欢质地较为轻巧的冠,萧韫用手指勾着冠,轻而易举地便将冠抛进贵妃椅中,道:“此冠不衬你。”
遂钰喉头滚动,舌尖抵着上颚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面对萧韫的时候却又哑口无言。或许这就是萧韫所想要达成的目的,洞察人心的帝王善于主宰人心,而并非遵从民意。
他在他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他设下的每个局,那么多人能够前去迎接五公主,萧韫偏要遂钰出城相迎。
遂钰道:“陛下,我只是御前行走,品阶不够迎公主回京。”
“朕记得你们当初是极好的朋友。”
“去吧,小五看到你会很高兴。”
萧韫语调沉沉,凝视着站在光中的遂钰。有些人似乎最适合站在光中,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便已然熠熠生辉。
翌日。
公主銮驾行至大都五里之外的玉棠亭,五公主萧稚经身边嬷嬷提醒掀开车帘,隔着如丝细雨遥望独立于平野之间的亭台,身着骑装的年轻公子正垂头研究着手中的天青色折伞。
他身旁的十几个小厮虽穿着朴素,但气势却并寻常家丁可及。
离玉棠亭十几米,萧稚便在嬷嬷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下了马车。
好在这雨是刚下的,并不碍着奔跑。
少女红着脸飞奔至年轻公子身旁,轻手轻脚地进了亭,遂钰正好顺利将涩手的油纸伞撑开。
伞面微张,抬起的瞬间也露出萧稚那张小巧的脸,以及弯作月牙的笑眼。
果真,遂钰心想,正如萧韫所说,五公主看到自己是开心的。
遂钰牵起萧稚的手,将折伞伞柄塞进她手中,说:“今日本想带你去附近的猎场,天公不作美,这伞原是为了给你遮阳准备的,挨不了雨,姑且举着试试看满不满意,改日天晴了再用。”
认识萧稚,是在遂钰成为萧鹤辞书院随行书童的第二年。
萧稚久居深宫,平日里也没几个能同游的玩伴,若想出宫必定得身边跟着皇子才行。
萧韫虽对遂钰没什么良心,但对萧稚却极其偏爱,五公主想要什么都会加倍地备着。萧鹤辞为着兄友弟恭的美名,尝试着带萧稚出去玩了几次,可惜即使是同父异母,也没能抵消兴趣习惯带来的隔阂。没过多久,萧鹤辞便将陪伴萧稚的差事交给遂钰。
不,那应该是遂钰自己要求的。
因为他也想出宫,想去除太学书院之外的地方游玩,只是正好合了萧鹤辞的意而已。
萧稚今日只在髻中戴了几颗黄豆大小的珍珠,遂钰帮她将松垮了的珍珠扶正,从怀中变戏法似地摸出一颗更大的珍珠,即使阴雨连绵,仍旧能轻易看到珍珠表面浮现的莹蓝色光泽。
“知道你喜欢这个,去年海上之国送来的贡品,我特地挑了一颗最大的给你。”遂钰说。
萧稚喜笑颜开,双手接过珍珠,道:“我要把它镶嵌到冠上去!”
皇帝命内务府打扫五公主府邸,萧稚抵达公主府后,现庭院中多出许多新摆设。遂钰紧跟在萧稚身后,听到萧稚出惊喜的呼声,笑着说:“我要立刻进宫谢父皇赏赐!”
“陛下近日朝政繁忙,公主还是在府中修整几日,待陛下得空必定会召见公主。”遂钰顿了顿,轻声催促道:“陛下还重新装饰了房内摆设,倘若公主还有什么需要的,可直接着人告诉臣。”
“臣?”五公主愣了愣,回头不解地望着遂钰。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遂钰腰间别着的腰牌上,那是进出大内的令牌。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贵妃,使用令牌出宫也得随时向禁军记档。令牌仅仅作为出宫凭证,是得交还给禁军的。回宫禁军会根据记档将人放回宫内,以防有人凭此令牌行不轨之事。而遂钰却正大光明将腰牌随身携带,这证明他如今的地位已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