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原来你心中一直觉着我对你不公么?”
方智如今自知死罪难逃,心里多少的恨意此时不说便再无机会了,这厢双眼通红瞪着方鑫,
“你即是只爱你正妻一人,又何必抬了我娘做姨娘,害得她如今青灯古佛,即便是要寂寞终老,却还是对你念念不忘?你即是只重嫡子又为何要与我娘生下我来,我自认武功才智不差方忠、方信,却为何家中诸事你从不替我出头,任我被人打压,跑腿报信做下些下人活计,为了几两银子四处奔波,到头来连心爱的女子也养不起……”
方鑫闻言这才恍然原来自己这庶子对他早已积怨甚深,良久涩声道,
“你娘……我确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但孽畜啊!孽畜!你怎知我不看重你,需知成大事者兼能忍人所不能忍,我方家养育子孙,从来都要磨练心性越是负大事者,越需从小事做起,你可知你六叔年轻时做过多少下人活计?三叔祖令他到码头做脚夫,每日里担担负重,所挣不过二十个铜板……”
方智一愣,他心中对父亲充满了怨恨,连带着对整个方家也是心有不满,却从未想过长辈许是用这种法子在磨砺他的心智,当下挣扎道,
“我不信,这分明就是你寻的借口罢了,你即是要磨砺我便罢了,为何不让怜玉进门?便是做个妾也好,奴婢也好,你们都不许她进门,害得她好好的孩子生生滑掉了!那是我的长子!”
方鑫却是仰面流泪,长叹一声道,
“我的儿啊!这……这真是为父害了你啊!你当那女支子是个好的么?她自卖身时起就被老鸨灌了绝子药,那里来的腹中胎儿,你要女支子进门也不是大事,我方家虽说家风严谨,但也不是不许人改恶从善,弃秽从良,若她是真有你的骨肉,我方家如何能让子嗣流落在外?是女支子骗了你啊!”
方智一听这话便如一个天雷在头顶上炸开一般,
“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方鑫摇头叹气,
“这事儿是那老鸨亲口所说,你年轻慕艾,将一腔真情给了一个女支子,我正是怕你伤心伤情,这才不许那女支子进门,我不恨她使诡计骗你,我怕只怕你将她接进门来,到头来觉自己情托非人……你性子虽是偏激好胜,却又重情重义,自你亲娘走后你便一撅不振,若是再来一次……”
说到这处方智早已中泪流满面,拼命摇头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你……骗我!你骗我!”
方鑫掩面而泣跳出马车寻到方魁道,
“六弟,这是哥哥我管教不严,以至这孽畜铸成大错,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能赎他之罪!将他带回谷中,我要在众人面前将这孽畜亲手斩于刀下,以告慰我方家上上下下二百多无辜冤魂!”
方魁闻言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此时节说什么亦是无用,只可惜好好的孩子误入岐途,以至到了今日的结局,他们这些长辈也是难辞其咎。
方家人带着方智奔向蔺州大山之中。
那头方素素在湘州州府后院倒是过得十分自在,在这家中老夫人从来说一不二,方素素得她青眼有加,在这府里进进出出众人自然都是要笑脸相迎的!
黄万澄这家里有一位夫人,三位妾室,生下了嫡子黄文龙、黄文虎,嫡女黄文秀,庶子黄文豹,庶女黄文娟、黄文妍、黄文竹,黄老夫人年轻时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泼辣妇人,因着丈夫早亡含辛茹苦的拉拔儿女,对这个家真正是劳苦功高。
到了这年老时脾气越大了,在这州府后院之中可谓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便是儿子、媳妇都要在面前小心翼翼,更不用说那些妾室以及庶孙、庶孙女了。
这厢方素素成了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一时一刻也离不得,走到何处都叫着芳芳,那心眼儿灵活的,会钻营的早已瞧出了风势,上赶着来巴结了。
头一个是那黄万澄的妾室,大姨娘彭氏,这彭氏是黄大人的同僚相赠,早年间倒还生得清秀可人,人近三十便开始福,那身子虽比不上黄老夫人般壮硕,但也是十分肥胖了,偏她皮肤还有些黝黑,脸上生了斑点,实在不好看。
若不是身上有绫罗绸缎穿着,金银饰头上戴着,放到外头与那沿街叫卖做小买卖讨生活的妇人也差不了多少,黄万澄早就对她不上心了。
因而这彭姨娘最是心慌,她膝下又无子,只得了一个黄文娟,眼瞧着姑娘今年都十六了,这亲事还没有半点儿动静,老夫人、夫人倒似这家里没这个人一般,你让她这个当亲娘的如何能不着急?
老夫人那处她也不敢凑到跟前去,老夫人自来便瞧不上她们这些个贱婢,一个顺不心便指着鼻子骂人,那话何是什么都能骂出来!
说起来老夫人那骂功也是她如今肥了出不去门,若是回到乡下去只怕照样是骂遍十里八乡无人能敌。
彭姨娘不敢凑到老夫人跟前,便把主意打到了方素素这里来,白日里方素素没空,她便等到晚上来守在那院子里头,如今方素素得了老夫人宠,便给换了一个单门独院,离着老夫不过两百步远。
方素素那院子关门闭户,彭姨娘在这处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脚都僵了才见着方素素自那前头过来,忙扯着笑脸迎上去,
“柳姑娘!”
这后院里人人都叫柳姑娘,老夫人说了柳姑娘是良家子,又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又有两膀子力气,文又文,武又文搁在早年间打仗时,必是个上马能战下马能书的将军,人人都要敬着,个个都叫一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