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农家木桌上已是杯盘罗列满当,酒肉饭食一应俱全,此刻众人均已是饥肠辘辘,客套几句便自行开动,端饭夹菜,一袋烟的工夫桌上盘碗已是盆光钵净。
这时吴大棒槌拎起酒坛给每人倒了一碗酒,道:“各位英雄来我牛头山,确是招待不周,还伤了两位英雄,折了一条好汉,小弟心痛的很,这碗酒权当赔罪,还请各位英雄多多担待。”
“吴大当家这说的是哪里话,你还认我盐帮,那便都是兄弟。”李华甫虽为盐帮帮主,却无半分架子,也知当年吴大棒槌离开盐帮事出有因,也是个义气汉子,便端起碗来,说道:“喝了这碗酒,我们还都是一家人,盐帮随时欢迎兄弟回家。”
“多谢帮主不弃,我吴大棒槌生是盐帮人,死是盐帮鬼,干!”说罢吴大棒槌抬手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与坐众人也都不含糊,均是抬手一饮而尽,即便是那王秋河身上余毒未消,断肢打着夹板,喝起酒来也不落下风,这盐帮兄弟,本就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生死事小,饮酒事大,宁可醉死,也不肯在这饮酒上怂得半分。
眨眼工夫,已是每人饮了七八碗酒,众人也都显得有些上头,借着酒劲,话匣子也便打开,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我吴大棒槌这等货色竟有幸和天山白七侠同桌共饮,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做梦是都不敢想的啊,兄弟我敬白七侠一碗,以后还要请白七侠多多罩着兄弟,指点个一招半式,日后帮中谁还敢说咱耍把式只会抡棒槌,到了江湖上咱也敢拍着胸脯吹吹牛皮不是,哈哈哈哈。”吴大棒槌端起酒碗,对白不悔极具奉承道。
白不悔甚是受用,赶忙举碗与吴大棒槌酒碗一碰,笑着回道:“吴兄过誉了,兄弟我有什么本事,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敬我天山派,敬我爹娘和师兄师姐的为人,才会对我高看了这么一眼,图有个虚名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我说吴大棒槌,你莫要借了七侠之名,去干那些偷鸡摸狗、欺男霸女之事,坏了天山派和七侠的名声,我盐帮可不替你兜着啊。”张二鲈凑过来打趣道。
“我呸!”吴大棒槌腾的站起身来,冲着张二鲈怒道:“我说张四哥,你好生瞧不起兄弟啊,兄弟我落草这些年,什么时候偷过鸡摸过狗的,欺负几个男人倒是有,却哪碰过什么女人,我这牛头寨里可全是光棍!”
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那张大鲈赶紧戏道:“就算真有女人愿意上山,若是看到山上全是什么棒槌、瘸子、独眼、傻子之流,吓也吓死了,那自然只剩下一群光棍。”
众人又都是哈哈一笑,那吴大棒槌虽是脑子不好使,也知张大鲈在戏骂他牛头寨之人各个品相怪异,也不恼怒,笑着回道:“张三哥见识自是比我这棒槌强上百倍,赶明儿可还得托张三哥带带我山上这二三十口瘸子、傻子开开荤啊。”
“二三十口!你这是吃大户来啦!老子现在还天天睡在船上,咸鱼一条,比你也强不到哪去!”张大鲈赶紧回道,生怕上了吴大棒槌的套,将那烂事都揽到自己身上,说不清楚。
“我看棒槌配咸鱼,倒刚好是一对!”李华甫用手点指吴大棒槌和张大鲈撮合道,登时逗得众人哄堂大笑,纷纷给二人敬酒,似是办起喜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不悔见众人均喝得尽兴,也不便提起当年盐帮内斗,五哥出手调和之事,只是笑着推杯换盏,言语却少了许多。那李华甫看在眼里,于是举碗对白不悔道:“七侠便再与哥哥饮了此碗,这一碗是我敬五侠当年的救命之恩,五侠今日未到,请七侠代饮此碗。”
“好!我便代五哥喝了!”白不悔说罢抬手一饮而尽。
“当年五侠救命之恩,我也敬五侠一碗,也请七侠代饮!”张二鲈见帮主提起当年五侠出手相助之事,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举碗敬道。
张大鲈、王秋河见老四敬酒,也都感激五侠,不肯落后,都纷纷举碗来敬。
“好!我均代五哥喝了!干!”白不悔也不多言,又连饮三碗。
众人齐声叫好,夸七侠酒量惊人,每碗必干,性情豪爽,与盐帮兄弟脾气甚是相投,端也是一条好汉。
“李帮主,各位兄弟,大家敬我五哥,也是敬我天山派,我岂有不喝之理。”白不悔双手端起满满一碗酒,冲着桌上各位环视一周,道:“我也代我五哥,敬盐帮各位英雄一碗!”
“好!干!”众人端碗还礼,也均是一饮而尽,甚是痛快。
不到半个时辰,三坛十斤装烧刀子酒已被几人喝的干干净净,吴大棒槌命手下再去抬酒,定要今晚喝个痛快。
白不悔借此时机,向李华甫说道:“幸好我五哥未到,五哥不喜饮酒,若是要喝通宵,岂不无聊至极,睡倒在这酒桌之上。”众人纷纷大笑,都戏称幸好今日来的是七侠而不是五侠。
“五侠虽不饮酒,但行事光明磊落,豪情万丈,一剑挑十雄,现在想来,那场景就如同昨日,历历在目,让人血脉喷张,心潮澎湃。”李华甫似是回忆起了当年之事,对白不悔激动的说道。
“当年情形,还请李帮主细细讲来,让我也领略一下五哥这剑魔出世的英武豪迈之情!”白不悔赶紧应道,似是早已饥渴难耐,待闻其祥。
“哎……”李华甫回述之前先长长叹了口气,似是想起那悲伤往事,不禁黯然感慨,慢慢开口道来:“我和五侠、六侠的父亲武文通自小结识,八拜之交,立志推翻元朝,复我汉家江山,后在盐帮学得一招二式,那武文通善使一杆大枪,号称学得三十六路杨家枪法,虽不甚考究,那枪也使得呼呼生风,闪转腾挪有模有样,很多招式变化无师自通,颇有些习武天赋,帮中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杨六郎武文通。我自小随父挑盐贩卖,这臂膀上也渐渐练得劲力过人,长大后杂学了一些棍棒之术,可使来用去,最趁手的还是我那挑盐的扁担,遂制了一条三十六斤重的铜扁担,舞动起来也算颇有气势,帮里人也给起了个诨号,叫铁臂铜扁李华甫。”
听到这里,那吴大棒槌粗声赞道:“原来帮主这般厉害,那三十六斤重的铜扁,可比我这狼牙大棒重的多了,若被那铜扁拍上,人不登时成了馅饼。”那盐帮三猛也均啧啧称是。
李华甫淡淡一笑,继续说道:“那时蒙古鞑子不许我汉人习武,兵器更是不得私有,张士诚大哥带着我等兄弟共十八人,各抄一把扁担,扯旗造了反,盐民一呼百应,短短一年,便打下这江南半壁,连蒙古鞑子也不敢小觑,元朝的丞相脱脱亲率百万大军来攻,把高邮围得水泄不通,但我等兄弟众志成城,力保城池不失,竟逼退了蒙古鞑子这百万之师,自此我盐帮十八条好汉之威名响彻大江南北,天下英雄纷纷来投。”
“好!”白不悔听到此处,心潮澎湃,挑起拇指,大声称是。与坐众人也是连连叫好,赞这盐帮十八条好汉不畏强敌,义气深重,团结一心,各个配得上这英雄好汉之名。
李华甫冲白不悔点了点头,对其赞许表达谢意,又继续说道:“这十八条好汉中还有一人,便是这李伯升。当年李伯升出身刽子手,善使一柄鬼头大刀,此人当年也是一条勇猛过人的好汉,蒙古大军攻城之时,北城城墙被豁开一条口子,李伯升一人当先,带领军民冲出豁口,力敌蒙古鞑子兵,身中十多刀而不退,更用一招力劈华山将一带队攻城的蒙古将军连人带马劈为两半,震慑敌军,直到豁口被封堵严实,这李伯升才被吊篮拉回城中,城中军民均赞其神勇,送了个诨号,叫鬼头开山李伯升。”
“这李伯升当年也确是神勇,我兄弟来投盐帮,初时对这鬼头开山也是佩服的紧,只是后来……哼!”王秋河提起这李伯升,已是眉头紧锁,牙关紧咬,眼中充血,似是有那不共戴天之仇。
李华甫道:“哎……李伯升这人做过刽子手,出手果断狠辣,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却也是个官迷,十分爱财。在义军起事初期便经常私分战利品,高邮一战,因功升任千夫长后,克扣粮饷、私吞金银便如家常便饭,越做越过分,帮中兄弟不满告到张士诚大哥那里,张大哥因惜他是个人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了了之。却哪想这厮做了千夫长还想着那万夫长,张大哥怎能让他这种人做万夫长,这厮便多有不满,到处宣扬自己立有大功,却分赏最少,污蔑张大哥处事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