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我妈的肚皮上又被喇了一道口子。
我弟被医生从我妈肚子里提溜出来,哭得整层楼都能听见。
我躲在边上看,他嘴里没有牙,脸哭得紫红,干瘪得像颗坏了的枣子。
我爸嘿嘿笑着给家里人视频看他呱呱坠地的儿子。
我偷偷想,这下我妈不能怪我了,我大不了让她漏点儿尿,我弟可是让她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可我这点儿瘠薄的念头依然没能成真。
我弟在我妈慈母般无私奉献的喂猪式填塞中,一天天长成了我难以直视的模样。
他不像我爸,也不像我妈,脸上是不属于他年纪该有的横肉,眉头一皱眼睛一眯,活活是个少年犯的模样。
可我妈总说我弟像我。
这让我感觉受到了侮辱。
毕竟,我爸妈不知道的是,他们捧在手心舍不得敲打的儿子,却在学校里对他亲姐姐施暴。
按道理来说,我比我弟大好几岁,我不可能害怕他。
可当他带着初中的几个刺头把我围在学校厕所后头的围墙边时,我还是怕得腿打哆嗦。
「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
我弟穿着不伦不类的衣服,头很短,和一帮非主流们站在一起,烟抽得格外猛。
我把书包抱在怀里挡住胸口,「我没有钱。」
我弟一龇牙,「你没有?」
他见过我妈每周给我生活费,「再问一遍,有没有?」
我坚定着,「真的没有,我没骗你们!」
下一秒——
「把她衣服扒了!给我全录下来!我就不信这小贱人不说实话!」
我弟身边的一个白脸男生出了损招,马上就上来两个人扒我校服外套。
我紧紧抱着书包,抗拒着,眼泪夺眶而出。
可我弟是个天生的恶魔,他看着我死命挣扎,脸上居然露出了些得意的笑。
他和跟班看着手机镜头里狼狈的我,嘴里还在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最终我彻底没了辙。
「我有!我明天放学给你们!」
我和弟弟前后脚进了门,我妈亲亲热热地拥抱了她可爱的儿子。
「快点换鞋,上了一天课,肯定累坏了吧!」
我妈接过我和弟弟的书包,可她只把弟弟一个人的拖鞋从鞋柜里面拿出来。
我弟趾高气扬地瞥我一眼,跟我妈告状:「妈,她在外头问人要钱!」
我妈向来听信我弟的话,哪怕他颠倒黑白。
「问谁要钱?老娘没给你生活费?我就知道你天天耷拉个脑袋不干好事!」
「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找你班主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学校干些什么,成天不好好学习,搞那些有的没的的名堂!」
那天晚上我挨了我妈一顿揍,她拿大拇指和食指死命地掐我揪我。
她教训起我来手段十分固定,不是用含有生殖器和祖先称谓的话语诅咒,就是对我进行身体器官上面的挖苦。
她似乎十分恨我。
厌恶我的沉默,厌恶我总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她最后还坏心眼地停掉了我的生活费。
晚上睡觉睡到一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现我弟站在我的床头。
他笑得像恶魔,「别忘了明天把钱带上,不然,我们就拍你的裸照传上网卖。」
我的内心深处,第一次希望他死。
5
我爸终于,在买彩票的第十八个年头,中了奖。
双色球三等奖,三千块。
他脸色涨红,脖子里青筋直冒,他甚至一把拉过我抱住,亲了我的头。
因为这张彩票是我帮他买的。
彩票站的老板对我们一家都十分熟稔,所以我泰然地进去告诉他,我爸让我帮他打张彩票。
没有人会怀疑。
可我,就是凭着这一次又一次借口,阻止了我弟弟无数次想扒光我的衣服拍照威胁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