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怔了怔,并非是面前雇主的出言不逊,而是他现,这雇主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书生,腰间的玉带上,还别着一本圣贤书。
好讥讽的画面,典型的读书读到狗肚里。
和司虎双双上了马车,徐牧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驴儿草的,赶紧驾车!”
“驴儿草的!爷只问那个贱人卖不卖,她老子便举扁担追我打!”
“驴儿草的!等会去了家,替爷踩碎狗曰的腿!”
徐牧猜测,这应该是某个富商子嗣,怕惹上官司,才特地来找棍夫。
“司虎,等会怎么做。”徐牧犹豫着问。
“牧哥儿,你怎的有些不对……你学我!”司虎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是脸庞上掩不住的憨厚,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驴儿草的棍夫,等会你们把老泼才打断腿,便替爷守着门,爷要硬上弓!”
徐牧没有答话,沉默地侧过头,看着街路上的行人,有乞丐有富人,有卖柴女也有浑身绸缎的贵妇。
好人与坏人,因世而异,在这种吃人的世道,弱肉强食,他想活下去,只能做捕猎的野兽,而非做躲在树洞里的兔子。
“咦,牧哥儿,你家婢妻,我上回见了一眼!”
徐牧顿了顿,急忙拧过了头。
驴儿草书生沿街暴戾的怒喊,将马车催得飞快。
如白驹过隙的时间,徐牧循着司虎所指的方向,将目光紧紧定格在一个卖柴女身上。
单薄而又瘦弱的身影,沉默地靠着酒楼边的大墙,似乎是累了,两条腿儿微微打着颤子。
又似乎是饿了,偶尔会扬起一张清秀的脸,嗅着酒楼里飘出的饭菜香气。
最后,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担新柴上,陷入一筹莫展的神色。
徐牧回过头,闭上眼睛。
在驴儿草书生的滔天怒吼中,随着马车扬长而去。
刚到目的地,马夫急忙用力勒住缰绳,痛得拉车的老骡马嘶声高啼。
“驴儿草的!两位棍夫兄弟,替爷撑好场子,多加一百文!”书生跳下马车,不慎将玉带里的圣贤书掉落,像死了爹妈一样喊叫两声之后,匆匆捡起来拍去泥土,再嵌入玉带里。
徐牧沉默地跟着下了马车。
“牧哥儿,你怎的不拿哨棍,我等是棍夫。”
“前日摔得脑儿抽了。”
返身将哨棍抽出,徐牧才和司虎两个人,跟在驴儿草书生后面,往前面一间破旧的院门走去。
书生嚣张地挽起袍袖,那件绣着梅兰竹菊的长袍,在黄昏的暮色中,刺得人眼睛有些疼。
一个古稀老人,踉踉跄跄地抱着扁担,从茅草屋里跑出,喊得连声音都哑了,却赶不走人。
茅草屋的木窗边上,一个姑娘低着头,只将眼睛露在窗台,眼色里尽是惊慌失措。
“驴儿草的!替爷抓住这老泼才!”
司虎踏着重步往前走去。
徐牧一动不动。
“驴儿草的?你倒是去抓人啊!该死,爷再加一百文!”
“牧哥儿,你怎的不对了!”连着司虎,也愕然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徐牧。
放在以往,遇到这等捏软柿子的事情,徐牧都是第一个冲的。
昏暗的天色中,徐牧沉默地收起哨棍,转身往后走去。
说不清为什么,他突然不想做一个这样的棍夫,并非是君子矫情,而是下不了手。
“牧哥儿,你等等我。”见状,司虎也匆忙收起哨棍,朝着徐牧追来。
只剩下那位驴儿草书生抱头鼠窜,被老人举着扁担,追去了三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