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轻响之中,路炀放下手里的可乐,在两道注视中终于缓缓点头,口吻一如既往的平静:“说不想是骗人的,你们也不会信。”
周妙如不由张口想说什么,然而紧接着又意识到这是事实。
人能因为好奇心而尝试五花八门的食物,但能坚持下来的却都是少数,尤其像路炀这种滑板几近贯穿整个人生的。
除却真实的热爱之外,再无其他可以解释。
时至今日,终于有个相关赛事摆在眼前,如果他忽然开口否认想去,反倒会显得在口是心非。
尤其这个比赛的意义于路炀而言不仅仅只是个国际赛而已。
“……”
短暂沉吟后,周妙如叹了口气,罕见地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你确实喜欢滑板,不然当年也不至于摔的鼻青脸肿、就差打石膏了,也依然没想过要放弃。但是路炀,比赛是比赛,跟我们平时自己玩玩不一样……”
她话音未落,就见对面路炀忽地眉梢细微一扬,趁着她绞尽脑汁如何把后面的话委婉吐出的间隙,蓦然插嘴打断道:“你是担心我会输?”
“……”
周妙如顿觉哭笑不得,靠了一声:“少给我先扣帽子啊,这话我可没说过。”
路炀又一针见血:“那就还是因为我爸了。”
刹那间所有动静立刻歇止。
沉寂在餐桌上持续数秒,周妙如终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你们学校运动会那个视频我看见了,包括之前烂尾楼那次,我承认,你现在的水平的确很高,甚至在我看来,大概率比你爸当年巅峰时的水平还要高,你去的话搞不好还真的能弄出点大成绩回来,我也相信你会有这个能力的。”
她顿了顿,忽地话音一转:“——但是路炀,这是你爸的目标,不是你的。”
路炀没吭声。
只听周妙如继续道: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没必要、也犯不着为了他人的遗憾而把自己困在里头,给自己施加重担,非要为其实现、或者证明什么。”
她嘴唇张开闭合数次,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顷刻停顿后,周妙如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这太辛苦了,池子在下面也不一定乐意看你这么做。”
烤盘油渍浅浅飞溅,左侧的火锅已然沸腾,牛肚虾滑与腐竹豆皮尽数浮出,乳白浓烟滚滚而上,不过顷刻便将四周
()烘烤微微发热。
贺止休额边不自觉沁出小滴热汗朝下滚落,瞬间浸湿了鬓角处的发丝。
然而此刻他却抽不出神理会。
他仅知道路炀内心向往国际赛,无论是为自己,亦或者是为数年前盛暑时的意外;也清楚路炀周围的人并不同意他朝那儿迈去。
却未料到是因为这个。
贺止休不由侧目望去。
只见路炀眉眼低垂,炽热浓烟与垂落的刘海模糊了少年好看的眉眼,但仗着咫尺距离,他倾身靠近几分,还是强行窥见了少年面上的神色。
——出乎意料的冷静。
路炀仿佛早已猜到了这番说辞,当下只是很轻地眨了下眼。
直至对面周妙如终于结束,他才缓缓抬头,说:“我知道。”
周妙如一怔,接着苦口婆心道:
“既然知道那就好好专心上你的学,以你现在的成绩,超越你妈妈当年的成就也不是没可能,没必要耗在这种事……”
“高考砸不了,成绩肯定是第一,能不能超越另说,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去北大青鸟,”
路炀说着还不忘朝身侧的贺止休瞟了眼,恰好与后者本就投来的视线所相撞。
贺止休在听见北大青鸟时,眉峰不由轻扬,意思是这时候都还不忘记拐弯抹角地点我?
路炀拎起那只仗着桌底盲区无人可见,便肆无忌惮搭在他大腿上,眼下甚至不安分揉捏起来的手,往旁侧一丢,继续道:
“我从两岁就开始摸滑板,头一回趴在上头溜出去半米远,还是因为您把我放上去的。人的喜好会不会遗传我不知道,也可能确实与生长环境有关系,但我能喜欢这么多年,至少能证明一点,那就是我确实很喜欢它。”
路炀是个极少向外表达自我情感与喜好的人,天性冷淡与游离群体之外的独立性让他鲜少在乎外界的视线目光,更无所谓他人是否理解。
也正因如此,于他而言,向他人解释自己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是种纯属浪费时间的行为。
毕竟他并不会因为多说一句或少说一句,而对事物本身喜好产生丝毫变化。
以至于哪怕是身为池名钧年少时代就相识的好友周妙如,当下也是头一回亲耳从对方口中听见“喜欢”二字。
一时之间不仅愣在位置上。
“我一直想参加国际赛,有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我爸,也确实曾想过要去替他实现目标,以及向那些说三道四胡乱揣测的人证明什么;但这对我而言,这并不意味着都是负面。”
路炀说:“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但事实上哪怕没有那场意外,我有朝一日也仍旧会朝比赛前行,只不过未必是替我爸实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