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底六年之间的往事陡然被赵向晚揭破,云德厚的心跳快得吓人。
再不控制,他感觉心脏会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这一刻,他内心那一滩烂泥里冒出的咕咚咕咚泡泡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掩盖见不得光的事情……她指的是什么?她知道些什么?!】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小区里无数双眼睛看着那贱人拖着口大大的行李箱离开。】
【京都那么大,哪里埋不下你的尸骸!】
【我让你出国!我让你离婚!这个贱人!】
云德厚的心声,让赵向晚再一次获得案件线索。
——谢琳的确离开了瑶市,但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被云德厚杀害。她的尸体,至今还在京都某处。
但是,京都那么大,时间过去六年,怎样才能寻到谢琳的尸骸?
赵向晚的沉默,给了云德厚调整心态的机会。
他双手捏拳头,指甲狠狠地刺向掌心。疼痛感让他变得清醒。
云德厚后退一大步,拉开赵向晚与他的距离。
退出一米的个人心理距离后,皮肤的紧绷感、颈脖的僵硬感随之消失,云德厚的瞳孔、呼吸、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烂泥里翻滚的泡泡消失。
那一滩散着恶臭的、粘稠的污泥,变得死气沉沉。
云德厚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眼睛眯了眯,态度变得十分尖锐起来。
“警察同志,你这是做什么?审问我吗?!谢琳一出国就杳无音讯,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有骂我没用的,有嘲笑我无能的,更多的是可怜我,可怜我卖了父母的房子送她出国,可是却被她当块破抹布一样抛弃!
我告诉你,我也是受害者,是一个被前妻伤透了心的可怜人。
我哪知道是谁传的谣言?这个世界坏人多得很!他们一天到晚没事做,茶余饭后就议论别人家里的伤心事,把一些想象中的画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谢琳虽然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写过信,但是她到了国外之后给她爸妈写过信,这一点你去问她爸妈啊,你问我她是不是活着……我哪里知道她到了国外之后是不是还活着?至于是谁说她在国外定居,嫁了个外国人,我不知道!你对我们家里的事情那么感兴趣的话,你去查!去查!
云洁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对她是家庭教育问题,和你们这些所谓的专家没有关系!谁允许你们不断骚扰我和我的女儿?走走走!你们离开医院,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听到云德厚镇静自若地分析,赵向晚暗道一声可惜。
她当然知道谢琳出国之后给家人写过信,谢家父母当着众人的面把信一把火烧了,并声称永远不会和女儿联系。只不过,赵向晚想打云德厚一个措手不及,看能不能诈出些有用的线索。
可惜,云德厚的心理非常强大。现在继续追问谢琳下落,只会引起他的警惕,让他
在内心建起高墙,反而会给后期审讯带来困难。
雷凌走上前,冷声道:“云德厚,邻居报警你有虐待女儿的行为,我们警方介入,是为了保护孩子。如果你不配合我们的调查,那就只能对你出具人身禁止令,不允许你接近云洁。”
人身禁止令,是一项法律命令,要求被禁止的人不得与受害者接近或骚扰。云洁还小,可以由她的近亲属、公安机关、妇女联合会、居民委员会、救助管理机构等代为申请。
赵向晚转过头,看向雷凌:“可以,就由市局申请吧,理由是长期遭受心理虐待。”
雷凌愣了一下。
真申请啊?
现在是1996年,《反家庭暴力法》还没有颁,对于家暴成员之间的暴力、虐待还没有成文的认定标准,此时的人身禁止令通常用于经济纠纷之中。
在瑶市这个县级城市,大家的观念相对保守。
——父亲责骂、惩罚女儿,算什么虐待?
——骂几句、打两下、关关小黑屋而已,这不算什么。
——世上哪有不是的父母?现在的孩子心理太脆弱了。
哪怕是像方奶奶一样热心、善良的人,在谴责云德厚的同时,也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认为只要他改正错误,依然会是个好爸爸。
云洁与云德厚相依为命,并没有特别亲近的家属。公安机关申请人身禁止令,不让云德厚接近云洁,那谁来管孩子?
公安机关毕竟不是福利机构,有自己的职能属性,让负责案件侦破的刑警放弃工作,长期照顾一个九岁的孩子,这不现实。
面对雷凌的愣神,赵向晚却态度沉着地催促:“快去吧。”
雷凌反应过来,知道赵向晚一定是看出了一些什么,应了一声:“好。”便匆匆离开。
云德厚听到赵向晚的话,有些心慌,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警察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女儿还在住院,我得照顾她!你们剥夺我的权力,我要告你们!”
赵向晚冷冷地看着他:“告吧,我等着。”
说罢,她返身回病房。
云德厚哪里敢告公安机关?他一着急,快步奔上前,一把拉住赵向晚的胳膊:“喂!你……”
赵向晚抬起手,猛地往后一挥。
一股大力袭来,云德厚迅被甩开,他踉跄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走廊墙边,后背贴住墙,方才站稳身形。
赵向晚转头,面如寒霜:“滚!不然告你袭警。”
云德厚眼珠一转,想要闹腾起来,通过舆论压力迫使警察放弃人身禁止令的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