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施先生为什么要跳楼呢?他的去世,只会纵容那些欺负他的恶人,令关心他的人伤
心难过。启燕为什么要跳楼呢?她这么做,只会让憎恨她的人欢呼,让喜爱她的人痛不欲生。
赵向晚抬手指向头披散,打着赤脚,狼狈不堪的路芝英,声音里带着寒意:“都骂为什么柿子专捡软的捏,都骂为什么欺负老实人,那你为什么不拿刀去砍了恶人,却要拿刀子剜你母亲的心?"
听到这句话,路芝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趴在墙边,号啕大哭起来。
"启燕,启燕,你三岁的时候我来了你家,你抱着我的腰问我是不是你妈妈,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我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你就是我女儿,你爸丢下我们走了,你就是我的命啊……我没多少文化,我不懂你说的建筑,更不懂什么是历史,可是我知道你爱吃酸甜口的,我知道你喜欢白衣服,我知道你喜欢干净,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就想守着你,看着你长大成人,将来成为一个和你爸一样了不起的人,就这样,老天也不允吗?"
施启燕的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赵向晚知道她已经意动,索性在她心上再添上一把火:“你妈妈打着赤脚,你看到了吗?今天室外气温35度,屋顶地面温度接近5o度,你妈妈光着脚,是因为太着急见到你,把鞋子跑丢了。你看,关心你的人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拼着命跑来见你,可是那些欺负你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你确定,要在爱你的人面前跳楼,让那些憎恨你的人欢呼雀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赵向晚感觉喉咙有些冒烟。她停顿了一下:“施启燕,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确定,要做这样的人?"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施启燕缓步向前,走到女儿墙边。
路芝英终于爆了一回,一把扑过来,死死捏住施启燕的手。她的力气太大,骨节有些泛白:“启燕,跟我回家,我们回家!你要是再跳,就带着妈妈一起跳,这样做鬼也有个伴。”
穿花裙子的邵一凡也赶紧跑过来,一把抓住施启燕的胳膊:"施启燕,你可真有出息!"
顾之光想要上前,被赵向晚制止。施启燕是个女孩子,又生性。爱洁、清高自傲,肯定不愿意让陌生男人靠近,这个时候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赵向晚一只手按在女儿墙的压砖上,手掌被烫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忍着烫胳膊力一撑,一下子便
翻了过去。
何明玉和朱飞鹏早已与她默契无比,迅跟上,紧紧抓住赵向晚左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赵向晚左手搭在墙沿,脚踩在挑出墙边宽约六十公分的天沟板上,慢慢向施启燕靠近。因为刚才的交流,施启燕没有抗拒赵向晚的靠近。
等到只有半臂距离,赵向晚托在施启燕腋下,一托一送,帮助已经双脚虚脱无力的施启燕翻过墙去。
施启燕脚刚落地,便被路芝英死死抱住,泪水喷涌而出,打湿了施启燕的肩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
赵向晚翻回来,被何明玉一把抱住。朱飞鹏咬着牙:“你胆子太大了!”那挑出去的天沟板只有六十公分,她竟然就这样翻过墙去!万一施启燕一挣扎,两人都得死。
赵向晚被何明玉抱得有点喘不上气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我有分寸,没事。"
何明玉狠狠地箍了箍赵向晚的脖子:“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一百个施启燕,也没有你一个赵向晚值钱!】
楼下人群爆出一阵欢呼声。"得救了得救了!"
"终于把人救下来,太好了。""太危险了,好紧张,差一点就掉下来。"
在这一阵欢呼声中,贾慎独姗姗来迟。
看到贾慎独,学院方书记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嘱咐:“施启燕是你的研究生,怎么能让她跳楼?你这个导师平时是怎么关心她的?"
贾慎独四十岁左右年龄,个子很矮,黑瘦黑瘦,一脸的精明。如果不是戴着眼镜,真看不出来是个大学教授。
他抬头看一眼楼顶,皱眉道:“跳了没?”
方书记没好气地说:“怎么?人救下来了你还不满意,非要跳下来摔死了你才高兴?”
贾慎独垂下眼帘:“书记你这是什么话?施启燕是我的学生,我当然希望她没有事。现在的学生啊,心理素质太差,说两句就寻死觅活。不是我说,这样的学生你们以后不要再招了,就算是毕业了也难得成材!"
方书记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贾慎独还如此强硬,沉下脸不客气地说:"就你现在这个态度,谁还敢读你的研究生?等她下来,记得说几句好听的话,关
心关心她,不要逼她逼太狠了,要是真出了事,对你、对学院、对学校都影响不好。"
贾慎独是建筑学院有名的教授,每年纵向科研、横向项目经费加起来早就过了百万之数,人称“贾百万”,腰杆硬得很,根本就不怕书记。
他冷笑一声:“我是研究生导师,管的是学生的专业水平、研究能力培养,至于女学生的情感问题、个人问题,不归我管!方书记你要是怕她出事,那就平时多关心关心她,和她多沟通沟通,顺便帮她介绍个男朋友,免得七想八想,一个不如意又爬到学院楼顶上闹着喊着要自杀。"
方书记被贾慎独的态度气得直打哆嗦:"贾慎独!你别以为科研做得好、赚钱赚得多就不把思想
教育放在眼里。我告诉你,师者,德为先。你作为研究生导师,更应该以身作则,春风化雨……"
不等方书记把话说完,贾慎独打断他的话:“好了,既然没有什么事,那我回办公室了。”
人群忽然喧哗起来,吸引了方书记和贾慎独的注意力,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学院门厅。
建筑学院大楼的一楼是个开敞的门厅,入口处挂满了历年优秀学生作品,门口一个钢管构成的异形雕塑,看着很有艺术气息。
警察、消防全体出动,施启燕这次的跳楼闹得动静很大。当她终于被解救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向晚跟在施启燕他们身后走下楼,准确地从人群中捕捉到一道不友好的目光,顺着这道目光,赵向晚看到了贾慎独。
施启燕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显然也看到了贾慎独。赵向晚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路芝英抱着女儿的肩膀,像老母鸡护鸡崽一样,用自己瘦弱的身体阻挡着围观群众好奇的目光。施启燕此刻重回母亲怀抱,卸下往日防备,只想回到家里躲起来。可是贾慎独的目光让她全身一下子就紧绷起来。
方书记迎上来,看着路芝英,温和地安慰道:“施启燕妈妈,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学院一定尽力解决。您要不要先带孩子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施启燕的身体开始颤抖。
路芝英护着女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医院,我们回家。"方书记看一眼贾慎独,说了几句场面话,希望这件事就此揭过作罢
。偏偏贾慎独不仅不上来安慰施启燕,反而从鼻子里出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