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才走出家门,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拿出大哥大,给儿子徐清溪拔了个电话:“你同宿舍是不是有个同学姓顾,珠市人?”
徐清溪被宿管大叔叫下来接电话时,内心其实是抗拒的。现在已经快十点宿舍熄灯时间,没有谁会在这个点找他,只有父亲才会抽风一样,随时随地打他电话,满足他那强的控制欲。
可是,自小被母亲管教得懂事礼貌的徐清溪并没有表达出不满,老老实实地回答:“是,顾之星,他是珠市人。"
"我听说,他家里是做建筑生意的?""是的。"
“他爸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徐俊才很不满意儿子的回答,不耐烦地问:“这些未来都是你的人脉,怎么能不打听清楚?他在不在宿舍?"
徐清溪不会说谎:“在。”“你让他来接电话。我三分钟之后再打过来。”说完,徐俊才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徐清溪的内心翻腾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想叫、想闹、想脾气。
自己的亲生父亲,十五岁之前从来没有尽过抚养义务,却在母亲死后将他接到身边,当成继承人培养。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所有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母亲去世之前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含泪叮嘱:“你爸没有孩子,他现在事业有成,能支持你继续读书,也能帮你在这个社会立足。妈知道你恨他,可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放心,他向我保证过,将来会好好弥补、好好爱护你。清溪,听妈的话,跟他去吧。"
徐俊才在帮梅心慧办完丧事之后,将他带到星市,郑重其事地向身边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儿子。他的口气里带着一分炫耀、一分得意,还有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庆幸。他与周荆容膝下无子,万幸梅心慧还为他留了一个后,还培养得这么优秀。
很长一段时间徐俊才对徐清溪关爱有加,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继母周荆容也处处哄着他、让着他,徐清溪努力适应这个新家。
可是,徐俊才骨子里的强势、周荆容藏不住的独占欲,让敏感的的徐清溪感觉很不好。他考上大学之后很少回家,哪怕是寒暑假,他也更愿意待在工地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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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小脸,瞳色浅浅淡淡,却带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毅。
寻到她之后,徐清溪忽然有了底气。自己如果是海上飘荡的一片孤舟,那赵向晚就是穿透迷雾的航标灯。
那天在四季大酒店见过之后,徐清溪找过赵向晚两回,聊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让他找到了未来前进的动力与方向。
赵向晚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赵向晚说:“你已成年,难道不能独立?”
赵向晚说:"公道,是要不来、求不来的,你明白吗?"
字字珠玑,直刺心底。
回忆往事,母亲深夜的泪水、长期抑郁引的癌症、病榻前的不舍……历历在目。善良、勤劳、宽容的母亲英年早逝,自私、强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父亲却事事如意,这公平吗?
无耻,如果被轻易原谅,那谁还愿意做一个善良的人?
一番挣扎之后,徐清溪感觉压抑在他身上的那一层枷锁松脱,轻轻放下电话,对宿管大叔说:"如果等下他打电话来,你就告诉他已经熄灯,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徐清溪转身上楼,拉起躺在床上的舍友:“顾之星,你不是邀我去深市打拼?我同意了。
顾之星一骨碌坐起,满脸兴奋:“真的?你不说你爸不让你离开星市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徐清溪:"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顾之星一拍大腿:“你想通了那就太好了!早就和你说过,像我们这种家里开建筑公司的,就该先到南方见识一下。我爸经常说,创业难、守业更难,我和我弟一个学结构、一个学建筑,将来都得在外面工作五年再回来。"
徐清溪点点头。
顾之星是珠市人,性格热情开朗,与内向沉稳、成绩优秀的徐清溪关系不错,大四毕业季力邀他和自己一起去深市找工作。
原本徐清溪还在犹豫,因为徐俊才让他一毕业就在公司来帮他,周荆容游说外面太艰苦,不如早早结婚生子、继承家业,赵晨阳更是柔情万种,舍不得他离开。可是现在,因为赵向晚的出现,他决定遵循本心,独立创业。
母亲离婚时没有要徐俊才一分一厘,凭着自己的能力将他抚养成人。难道自己作为
梅心慧的儿子,二十二岁、大学即将毕业,竟然还不能硬气一回?
顾之星有了闯南方的伙伴,激动地拉着徐清溪开始畅想未来人生。
而另一边,徐俊才打电话不通,气得直跳脚。向来乖巧听话的儿子忽然开始反抗,这种感觉真他娘的不好!
第二天一早,徐俊才开车来到湘省大学,将准备一起吃早饭的徐清溪、顾之星拦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养你这么大,公司出了事一点忙都帮不上,将来怎么指望你继承公司?"
徐清溪站定,冷冷地看着他:“我没打算继承公司。”
"什么?!”徐俊才大怒,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翅膀硬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将来什么都不给你!"
话虽这么说,其实思想传统的徐俊才心里很清楚。他创下的这家公司,偌大的产业,将来肯定都要交给与自己的亲骨肉徐清溪。怪只怪他后来找的女人都不争气,但凡能多生几个儿子,哪里还需要在这里脾气教训徐清溪?
徐清溪现在想清楚了,根本就不怕他。
"十几年前,你抛弃我妈的时候,什么也没给我妈,我妈和我一样过得好好的。现在,你依然可以什么都不给我,我一样能够活出个人样来。"
"你!"第一次被儿子怼,徐俊才面上无光,颤抖着抬起右手,手指直直地指向徐清溪:“小子,你别逼我。"
说完这句话,连徐俊才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徐清溪若真的什么都不要,那还有什么可以钳制他的?徐俊才只有这一个儿子,偌大的家业还能给谁?
无欲则刚,我怕什么。
徐清溪轻轻一笑,侧身而过,和顾之星迈步离去。徐俊才站在宿舍走廊,看着养了六年的儿子,背影如此决绝,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当场嗝屁。
顾之星有点担忧地问:"你爸,没事吧?"
徐清溪摇摇头:"放心,坏人活千年。"
顾之星哑然失笑:"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