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白又给令脂烧了些热水,拿了个干净的毯子,风雨一直不见小,他们没事情做只能聊天。令脂对乘白倒是友善,围着毯子和他说着话。过了一时宁朔换了双鞋子出去了一趟,回来却说:“我们走吧。”
“怎么走,这么大风。即便到那边衣服也要全湿了。”令脂说。
“有办法就是了。”宁朔说,“走吧。如果这次平民学生中就我们三个没去,还不知道你要记恨我多久。”
三人下了楼,乘白欢呼一声,令脂则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宁朔刚才出去是把大院的铁门给拆了下来,他把铁门举在头顶走进雨中,正好能抵风雨,让乘白和令脂站了过去,一点雨也落不到身上。
出了小院,逆着风走,亏宁朔气力大,就这样一步一步到了鬼母楼。楼内四处的灯火,节日的氛围,几乎另一个世界了。再向外看,外面的狂风暴雨像是被困在这欢庆之外的野兽,虽然充斥着整个天地,但张牙舞爪的没了意义。令脂看着那蓝色的铁门越觉得好笑,笑着说:“也只有你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得记得把它拿回去,要不人家更说你们古怪了。”
进门不远,已经能听到欢快的音乐声以及人们的嘈杂和笑声,三人悄悄进了一楼的碧页厅,果然好多的人。两个巨大的壁炉在大厅两边,平时只是装饰的,今天终于点了火。人们随意坐着,大抵分成两派,也许是很多人喝了酒的缘故,气氛还算融洽。宁朔一眼先看到黑衣盟,尤其是女谷一夕。宁朔想自己大概永远忘不了一夕冷笑的样子,就像他永远忘不了紫陌在月色下的惶恐。但又不同,紫陌的惶恐让人好奇,一夕的冷笑则让人寒颤。
令脂顺着他眼光看到黑衣盟,有些惊讶和窘迫,说:“我,我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刚才还没在。”
“这有什么?”宁朔说,生硬的笑了笑。他并不习惯对令脂表达善意。令脂一楞,瞥了他一眼说:“你们自己玩吧,记得给各个老师问个好。”
他们的任课老师几乎都在,货值课的毒牙子七一脸无趣的坐在那里喝茶,人类史的雪原狼其和近代史的五柳侯人在讨论着什么,驯兽课老师主父念京带了一只会跳舞的白色鹦鹉,但它无精打采的,念京也放弃了驯服一样,不再理会它。最受学生喜欢的四国课老师天落狐裘随着音乐跳着舞,周围的师生们给他打着拍子。别看他又胖又矮,跳舞竟然潇洒好看到了极点,乘白惊呼不断,宁朔也给他鼓掌。狐裘跳完正看到宁朔,过来笑道:“宁朔,谁教你的这个?把两个手放在一起出声音的这个,谁教你的?”
黑衣盟的人坐在一个角落,私下说着什么,看样子也只是闲聊。宁朔去看一夕,她大概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有些忧郁。而这些人并没有任何一个注意到宁朔,至少,没有人看他。
宁朔心中只是觉得古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给老师拜了春礼,便找到天门季肥,三人挨着壁炉烤火聊天,倒像是在宿舍中一样。过了一时听人群一阵欢呼,有两个平民女生走了到教室中心,是东国寿木岛的安海千邑和离州无忧城的白桦巫丛。
她们显然也有些醉醺醺的,尤其是巫丛,不断对人们的欢呼行礼,便随着音乐跳起了舞。两人跳的是弄海城的海浪舞,在火光的柔色中尤其显得妩媚动人,看的人沉醉而害羞。正欢快高潮时巫丛却跑了下来,原来是突然看到了乘白,便要拉他和宁朔上台,乘白大为惊慌,不断推脱,人群只是起哄。
乘白终于挣脱开来,一路乱撞,一直跑出碧页厅。宁朔找到他时他正在走廊中,两人相顾无言,均长出了一口气。
歌声,舞蹈,欢声笑语,宁朔并不反感这些,前提是他并没有参与其中。乘白则是不敢回去,两人索性守在窗户边看外面世界的风雨,几个班上的女生从走廊路过,有个人说:“乘白,巫丛还在到处找你呢,你躲在这里。”说着大声笑着走了。
“她是把这当做告别晚会了,”乘白说,指白桦巫丛,“要我说她志向还是不够远大,是我就把所有的校规都犯一遍,让那些干城几年都忘不了的。”
乘白是说相羊书院的筛选制度,从二年级开始,一年都要淘汰好多人。白桦巫丛成绩平平,咒术课也没进展,绝无留下的可能。
宁朔倒没有想到这些,他对巫丛这个同学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为人平庸,平时绝不惹事,好事坏事都不会有她,还有就是有些喜欢乘白。他问:“那去和她跳个舞就是了,你又不是个害羞的,她平日对你不错吧。”
“不去。正因为她对我很好才不能去,不是吗?”
“哪里就那么夸张。”
“也许吧,但目的是什么呢?她喜欢的那个人就不是我,她根本不了解我,甚至也不想去了解,我除了躲开又能做什么?我可不是你,对我来说躲避本就是处理问题的一种手段,一种有效的手段。”
宁朔再没想过乘白对这些事情也想的如此仔细。要说两人无话不谈,对对方无所不知,唯一的例外就是男女之间的种种。两人都是十五六的少年,这些事情似乎可以说,但总也说不清楚,而且多少有些尴尬。宁朔还以为乘白对好多女生喜欢他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呢。
而且乘白的话很有道理,让他想到青地令脂。
冬假中两人住在一起那么久,其实话都没说过几句,何谈亲近,开学以后呢,她却成了他的亲人似的,让人不知道如何应对。便又想到告火紫陌,他刚刚过去打招呼时她是那么的高兴,虽然只有一瞬间,就像是见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但他去打招呼时想的是黑衣盟,也并没有好好和她说几句话。
他忽然有些内疚,向碧页厅里看,告火紫陌孤零零的坐在角落,正一脸满足的看着人们跳舞,时而用力鼓着掌。他一瞥之间,紫陌并没有看到他,女谷一夕却正神情奇怪的看着自己,被他觉,便立刻转移了目光。
“哎呀,快躲一躲吧。”乘白说,走廊尽头传来空荡的笑声,是之前那几个女生要回来了。
“去哪里?”宁朔问。
“上面,上面。”
两人顺着走廊,上楼梯,上面三年级更是荒唐,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只会演戏的花熊,让它们在玩着跷跷板,众人给它们打着节拍,乱作一团。再上面是四五年级。四五年级的人大多只是坐在一起聊天,贵族和平民各自一个区域,中间立个围帐,互不干扰。再向上一层,是六年级以上,以及很多青年老师,仙草雨葵就在这里。他们不想被看到,再上一层到了顶层。
顶层有种奇怪的气味,刚上去宁朔便用力拉了乘白一下。乘白忽然大声说着话,一直到了楼道尽头没有窗户的地方,宁朔停了下来。
“所以天门才从西国王族的族姓成了四国最普遍的平民族姓,这便是东使者的天才之处了。”
“不用了,”宁朔说,“已经很远了。”
“是什么?”乘白连忙问。
他刚才就知道宁朔看到了什么,因为每次宁朔情绪激变都是那种过于平静的表情,只有他能看明白。但他之前什么也看不到,走廊空荡清冷,灯光散淡,又能有什么东西?他难免有些害怕。
“一个人,”宁朔说,“不,不是走廊里,是外面。也不是鬼怪,就是有个女人,在雨夜的屋顶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乘白恍然,但又更加好奇,趴着窗户的小缝隙向外看,却只看到满天漆黑的雨水。但只一时他便意识到了什么,问:“她看到我们吗?”
宁朔点了点头。
“她一直盯着我们。”
乘白用力拍在额头上,说:“这里有光的,外面却没有。如果她看到你看到了她怎么办,宁朔,你不应该能看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