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朔和青策说学业和其它的事,竟说了一个小时。青策非常认真的给了一些学业上的建议,极为精辟简要,有些连乘白也解不开的疑惑都被他非常清晰的说明白了。
宁朔几乎忘了为什么来的这里,直到青策说起了正途。
“控制好心中的渴望,控制好心中的恐惧,并在这其中找到一个可以长久的平衡,这便是我们这类人的正途。”青策用一种近乎谦卑的神态说着,“我们所能做的也就这些。我自然希望你在未来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在那之外,也希望能看到你站在越自己的立场上做出一些对世界同样有意义的事情。”
宁朔哦了一声,想青策说的和老院长说的莫名相似呢,但什么是有意义?这些大人物为什么都喜欢说这些无用的空话?他想到黑衣盟,想到相羊书院各种纷争和悲剧的左臣一族。如果青策与犀甲决裂,他和乘白自然是他的支持者,但他一直像如今这样不理世事,要他和乘白的支持又有什么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还是说,他已经决定彻底退出这权力的争夺,让后来的人取代他?
他从心底喜欢青策,除了乘白以外还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刚认识的人。要说为人谦和的人有很多,待人亲切的也很多,但那种人在宁朔看来总是透露着虚伪或者愚昧。青策却绝无虚伪的感觉,至于愚昧,这世界上有谁比左臣青策更加博学而深刻。
可惜这样一个人竟然不是个刚强的。宁朔心中不停的想着。犀甲到底做了什么,如果是他诓骗秋迟杀了自己父亲,犀甲难道不是主谋?青策为什么不反对他?他知道秋迟在做什么吗?他与秋迟还有联系吗?左臣一族到底有什么秘密?他知道他们家族的咒贴吗?
他要不要问个明白,他应该问吗,他会说吗?
他问:“你身上什么味道?”
“你闻得到?”青策稍微有些惊讶,“这是我为自己治病留下的药味,一般人都不知道的,被你现了。”
“我闻到一股草药味,现在很淡了。”
青策转过了身,把披着的宽大的长袍从下掀了起来,露出一段脊背。果然与宁朔之前看到的一样,一段段口子布满了整个后背,散着血丝,像是一张红色的乱网。也亏宁朔从小习惯了血,才没有过分恶心。
“这是什么伤?是外伤吗?”
“可不是外伤,是我为了治疗脉理自己割的。我之前就受冷毒侵扰,要不了命,但每次作时都巨寒无比,夏日中抱着暖炉胸口皮肤都烧焦了,依旧不停地打冷战。找了很多药师,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病症。后来我自己找到了一个法门,就是每月月朔割开伤口,然后用冷水浸入肌肤,把冷毒牵引出来,就是这样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这里这时候历来不来人。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么详细。”
他带着笑意,像在说一件趣事,宁朔却不免打了个寒颤,大名鼎鼎的青策竟然要受这样的罪,人们到底多了解他呢?宁朔见到的明明是个最为开朗,潇洒,真诚,朴素的人,但他又总记得第一次见青策时从他的眼神中抓到的那一抹哀伤。他从没有听任何人把青策与哀伤这个词联系起来过,而他听了无数人对青策的评价。
“为什么告诉我?”他又问。
“这样的事情,不愿意多被人知道的,但也不值得特意隐藏。”
“——你大概不信,我来到相羊书院之后才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宁朔一边说一边看青策,“可惜他被人误杀了。”
“他被人杀死了,并不是误杀。”青策说。
“什么?”宁朔再没想到青策这样说。“——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给他,报仇?”
“报仇?怎么报仇?”青策轻笑,带着淡淡的无奈,“要我说,你大概并不了解许多。再者,相羊书院的人是不应该与报仇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的。”
宁朔本来坐着,这时一下站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如果没有复仇,这世上哪里会有真正的平衡,如果没有平衡,又谈什么道德?为什么不能报仇?”
“你果真与乘白不同呢。”青策目光谦和又凌厉,“你能够思考这些问题,并有这样的结论,我是很高兴的。相羊书院本就是给你和乘白这样的人准备的——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和坚持,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不同。再者,父亲去世这件事情很是复杂——”
“那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抱歉,宁朔,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事情很多,并不只是我们左臣一族,恕我不能这样告诉你。”
他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大雪。
“当我回忆往事,总觉得一切都有定数,当我展望未来,又觉得一切都让人迷茫,这便是人们喜欢沉浸在过于的原因吧。我倒是希望可以回到什么都不知的那个时候,只是,一切都不在了。”
他又笑了笑。
“宁朔师弟,这个属于成年人的黑色的世界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趣,多少人想逃离而不得,你又何必在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这样急切的进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