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羊书院的毕业生大多可以名震一方,除了学生天分,要求严格也是重要的原因。相羊招生是两年一次,但在二年级客言考的基础上会淘汰三分之一的人,留级三分之一的人,剩下三分之一进入三年级。这就是同时有三年级四年级的原因。
而再往上,三年级以上每一年都会刷下一部分人,有些是留级,更多是离校,二三年级可以留级一年,四五年级可以留级两年,其中还有系舟,回岸等概念,能够读到六年级的人大概只有五分之一。
如今相羊的一大盛事就是左臣青策和白手释之古两人史无前例的读到了九年级。当然,那个时候他们多是自己翻阅禁书,没有老师可以教授他们什么了。
他们的考试两天一次,一共五门,四国课考的是古天门一族的覆灭以及东使者临死前说的天下亡于天门的含义,古语文考的是一本古老的关于小明城建筑书籍的翻译,近代史和道德论考的比较庞杂。最后一门驯兽课则是让他们驯服大头貉把地里埋的阴阳球找出来,这是最简单的一科,因为老师在阴阳球里放了大量的薰草,学生中都有人闻到了。
驯兽课考试结束后,班上同学一片欢呼庆祝,不管黑衣盟还是火卒庵哥他们,再没人苦大仇深,就好像突然形成了另一种气氛。学生间的对立也好,有人要刺杀犀甲也好,都似乎被遗忘了。假期就要到来,至少在未来的两个月里,相羊书院不在是他们的生活。至于后面如何,毕竟还有下个学期。
乘白也比平时活泼许多,但他疯了一会儿又对宁朔说:“那我们去看人类史吧,今天把神国晚期的北国官职变迁再研究一下。”
“算了,”宁朔说,“即便考试成绩只是个借口,我们也做的足够好了。马上就要放假,还不如好好玩几天。”
“真的?”乘白像个小孩子似的问。
“你想去哪?”宁朔问。
乘白大喜,想了好久,终于还是觉得应该去宿舍南边的枫树林看看,便是他们当初从藏楼爬出来的地方。这两个月来,以前的事情越来越遥远,但最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宛若梦境的,还是去人鱼族金矿偷听黑衣盟,以及从大地中爬出来的场景。
宁朔其实也想去看看,两人兴冲冲的一路向南,刚到了枫林,却被两个干城子拦住了。干城不仅拦住了他们,还颇有意见的样子。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乘白怒道,“难道在这边丛林逛一下都不可以吗?”
“如果可以,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干城子说。
“是这样啊,对不起对不起。”乘白连忙服了软,又四处好奇的看。他们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一片丛林突然变了禁区,一个教学楼中突然出现古怪生物,一个水池的水一晚上少了一半,相羊书院就是这样,更何况他们许久没来过这里了。
倒是这两个干城子有点奇怪,平时的干城子多像是个机器,连说的话都是规定好的,这时候他们却像个人了。
“你个疯小子,不要看咯,快点走吧。”那干城子对乘白喊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抛家舍业来这里,最头痛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小孩,在外面都是大人物,为什么不能稳重一些哩?”
“大人物?大人物是什么样子的?是由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存活,随意做任何事情,还是按照大众期望,一脸严肃坐在高台上?你认为大人物愿意选择哪一个?”
乘白半开玩笑的胡乱说着,那干城子一下说不出话来,另一个干城子连忙说:“行了,就要回家咯说这些干什么。再说他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对乘白两人说:“这里是禁区,两位快点走吧。”
离开丛林时乘白已经换了心情,不住嘟囔着:“他们一向最憎恨我,这算不算偏见?”
“什么叫憎恨?”宁朔问他。
“也许不是憎恨,但偏见肯定是有的,我只想和他们说说话的,为什么一上来就这么多抱怨呢。难道是因为我之前过分了吗?
——好吧,之前整天闯祸,又总是取笑他们,确实有些过分,这样说来,他们对我有偏见似乎也是合理的。我是不是应该和他们改善一下关系?但他们不理我,又要如何做呢?”
宁朔只是笑,乘白聪明绝顶,但有时候又盲目到不可思议,这便是个例子。
“他们也并没有那么讨厌你。”他说,“——你固然喜欢取笑他们,但这里大多数人不把这些人当人的,难道礼貌会让他们好受一些吗?这个学校,你大概是唯一一个把他们当做掌权者,以反抗他们为乐的。”
“这是什么话,不当作人当作什么?”乘白大为惊讶。
“当作猎狗吧,或者某种物件。你不知道相羊书院的学生在外面的世界意味着什么吗,人们怎么会有善心在意这些人。如果说这半年我了解了什么,那就是人类是分等级的。怪人和常人,有咒力者和普通人,贵族和平民,也只有你相信什么众生平等。”
“我并不是相信众生完全平等,我只是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比一般人认为的要小得多。”
“不管多小,人们都只会盯着那差别处,差别的大小又有什么意义?”
“倒是有道理。”乘白停下脚步,问:“如果人类是分等级的,那我们在哪一等?”
“看你怎么说,如果说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如果说我们才是真正的人,那些人就不是,贵族平民什么的。”
宁朔随口说,说完就觉得有些过了,乘白却并不在意,大概只当做了某个理论问题,便笑道:“我见过这个说法呢,或者说历来有这种说法,毕竟我们早就被当做异类。但我个人不接受这个观点,因为这完全是主观的嘛。”
他们边说着,不知不觉间到了千书塔前,冬日的千书塔越不属于这个世界,在冷寂的世界中闪耀着紫色的柔光,像是安静的梦。乘白看前面说:“一夕他们在做什么?”
宁朔也看到女谷一夕正在和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一棵树下,抬头看着什么。冬日的寒气中,一夕并不像一些女生那样穿着看似单薄的衣服,而是把自己包的厚厚的,圆圆的,滑稽而可笑。
这两个月来一夕时而与宁朔和乘白在一起做事,有时候是抓什么动物,有时候就只是在一起聊一会儿天。虽然只是表面交际,但宁朔已经习惯了她,有哪天没看到她心中甚至会空空的。
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个传闻。最近南国新闻不断,先是火王太子狩猎时坠马,差点出事,再后来沉寂了许多年的沙匪突然出现在了南疆内地,边军最为精锐的四军遭受惨败,包括军主“半面”在内的很多人都生死不明,不知去向。
而最严重的,则是今年因天灾出现的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流民,他们开始只是灾荒中的难民,后来组织起来抢劫掠夺,成为了越来越大的威胁。因最大的一伙流民就在女谷一族的霜台城附近,便有了关于女谷一夕离开相羊,嫁给黑星一族来换取支援的传闻。
宁朔本不太信这些话,但后来听乘白说了熊巫的形势以及女谷家族少有女嗣的现状,多少便有了些担忧,或者,他只是关心则乱。这时他突然有了个念头,如果一夕真的离开了,他大概再也见不到这个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