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朔并没有惊慌,甚至没有在意,因为前面突然出现了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世界那么漆黑,他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却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轻步上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突然大喊了一声,惊慌后退,便看到一个微笑着但满身是血的女子出现在了不远处。
她上半身全是血,几乎像是一件红色的衣服。向后张着臂膀悬在空中,胳膊便垂下,血不断地从她的手指滴了下来。
宁朔低头看,那果然不是水,而是鲜血!他心中恐惧,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觉得那血都滴到了自己身上,几乎像是摆脱不了的诅咒或罪责。
“啊,伟大的雪义。”一个女声说,却带着少女特有的语气,“自从我被杀害,我的鲜血流成了河流,我的白骨变作了大地,但我一直等待着为我报仇的人,今天终于等到了你。喂,宁朔,你过来呀——”
“不。”
这是另一个声音,一个异常熟悉的冷漠的声音。女子有些惊讶,有些恼怒,又在说什么,但宁朔越分辨不清她的话。
或者说他都听得到,但失去了能理解话语的能力。黑暗中有什么在涌动,又似乎只是虚无,宁朔可以看透黑暗,但在这里他没有任何的主导。
可渐渐地,他也不觉得惊骇恐慌了,反而有种伤感而甜蜜的安宁。正犹豫间,一个模糊但又极为美丽的少女走了过来,她穿着黑衣,脸上似乎带着调笑,眼中淡淡的光芒像是高傲,又像隐藏着某种渴望,再看,却又只有满脸的纯真。
宁朔心中有股异样的情绪被轻轻地拨弄着,仿佛突然间得到了一种新的生命,他如痴如醉,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
一瞬还是永久,他成为了那黑暗的一部分,温柔而安宁,永远没有尽头。
但不知不觉,少女隐遁在黑暗中,已经不在了。
他心中极为失落,甚于离开濯七香的失落,甚于云官春影被他惊吓到的失落,甚于他觉自己不被人类接纳的那种失落。那少女就像是他最亲最近最舍不得的人,而她突然不见,剩下的空虚几乎要把他吞噬。
他想去追,一下踏空,被什么拉扯了一下才没摔下去。他听到乘白说:“你做什么,宁朔。”
他回过神来,他们不知为何站在丛林中,四处只有最原始的荒林,刚才那是踩空了。墓冢早隐藏在身后月色,回头望,依旧无声无息的样子。那种情绪来的快,消失的也快,他脑子中忽然一片混沌,便想,是啊,我在做什么?他刚才看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还有——还有什么?
便远远传来了人的喧闹声,大概是有什么晚间聚会活动。乘白说:“我们一定是被迷魂了,只是都是什么?好奇怪呢。”宁朔缓了一阵,问乘白:“你也看到了吗?”
“自然,倒像是站着睡了一觉,但我们走了这么远。光之神影之神,明明不是真的呢,却又像真的,像我小时候一样呢。为什么是那个女人呢,难道真的是鬼魂?”
宁朔默默无语,他似乎记得血女对他说什么“鬼魂”,立刻联想到那个蹲人,有个瘆人的想法从心中浮现了出来:难道这个流着鲜血的女子与那个无面人一样,他们都是被人杀害的。难道他真的能看到枉死者变成的鬼魂?
但他并不认可这个结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说,即便认可,他也不在意这些了。他在意的只有那个悸动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的那种感觉,像是一种折磨,又像是一种欲望,一时觉得荒诞可笑,毕竟没有凭依,但那剩下的空空的虚无感又是那样的真实。
那血女似乎对自己笑呢,真的是她吗,她对自己说了什么?
“雪义”,对了,有这一句,但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这样想着,忽然听到女子的笑声,看乘白,乘白也听到了。两人一时都懵在那里,均想,难道他们并没有从幻境或者咒贴中走出来?
“所以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们两个去。”女子笑着说。“你呢,有时候还真是呆呆的,要不是我了解你,都要把你当做傻瓜了。”
“那也不算错误,毕竟是我心甘情愿。”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他们惊疑之间,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俏丽少女从不远的小路上走了过来,手拉着一个月白色长袍,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的男子。两人越惊讶,因为他们认识那个少女,便是他们班上的女谷一夕。
“谁是在那里?”男子先注意到了宁朔他们,脸上立刻换上了警觉和肃杀。
“是,是你们!”一夕也看到他们,连忙拦住男子,她大概没预料在这样隐秘的丛林看到自己的同学,有些脸红,但很快笑道:“今晚月色这么烂漫,我们来这里散步,你们做什么?乘白,你不会又想给猴子做什么实验吧,你就不要再缠着它们了。”
乘白随便编着瞎话,惹得对方两人笑起来,宁朔却在阴影中直勾勾的盯着一夕,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想法:一夕是不是与刚才的梦境有什么关联?
女谷一夕这个人,宁朔已经知道她大概有些轻浮,有喜欢招惹甚至利用男生的名声,但对她并不全是反感。至少,她是黑衣盟中最不自以为是的那个。
她喜欢与人交友,世故又偶尔带着真诚,班级上男生女生,平民贵族,少有人不喜欢她。她只是与贵族更近一些,和那些肤浅冷漠的贵族女生完全不同。
但他从未喜欢过她,不要说迷恋,实际上,自从他懂得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审视自己,不认为自己对任何女孩产生过那种迷恋。
对云官春影也只是单纯的想找一个人陪伴,恰巧她是女孩子罢了,更不要说只接触过几次的一夕。
当然,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对漂亮女性有种懵懂的兴趣和好感,但那种感觉与刚才的沉沦感差的太多太多。
似乎有另外一个人的,难道是一夕?或者根本没有,要不然为什么一点记不住呢?血女,一夕——
黑衣,黑衣盟——
“在看什么呢?”高年级男子终于看到宁朔,他大概看不清,但能分辨出宁朔在盯着他们。“那个平民师弟,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宁朔便感到一股威压压了下来,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只因为思绪被打乱而烦躁。乘白也看出宁朔的反常,笑道:“月明师兄,一夕,我们走了。月色这么好,你们接着浪漫啊,那边还有花原,现在正是好看呢。”推着宁朔走了。
宁朔一路上都无话,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乘白怎么逗他也不做反应。快到了宿舍区时他才停了下来,说:“我觉得黑衣盟有蹊跷,我们是不是要加入黑衣盟?至少要接近他们。”
“嗯?”乘白歪着头看他,“先是不理我,然后又要去加入黑衣盟,你知道我正愁如何劝你呢——你真的是宁朔吗?你不会被鬼魂夺舍了吧?”
“所以你也认为黑衣盟与这些相关?”
“这些?”
“刚才的幻境,以及左臣悬束。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与黑衣盟有关联。我觉得,他们隐藏着什么——总之非常奇怪的东西。”
乘白认真分辨着宁朔的情绪,然后哈哈两声,非常夸张的笑了起来。
“也是,调查黑衣盟什么的,不太现实。”宁朔说。
“什么?反了,反了。”乘白却喊着,“没什么不现实的,现实的很,特别现实。我刚刚现了一个七百年前的人送给我的绝佳礼物,正是调查黑衣盟最好的机会。光之神影之神,我正想着怎么骗你让你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