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红衣王热烈放诞,黑火王诡异阴沉,最后的结局都是悲剧告终。
“西缇和他们比较起来,最难得的其实是为人温和,待人善意,这才是最能让天下归心的。”
那一船的人听她这样大口气,很多人愤愤不平的,但听她最后这样说,尤其让明王子高于世人最爱的红衣王,终归不是恶意,大多为她叫起好来。
大家又纷纷说着明王子到处救苦救难的事迹,宁朔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王侯,什么将军,什么小姐。这样过了河,船夫执意要把濯七香的钱还给她,说是“为我们公子接待客人”,濯七香笑了笑也就收了下来。
宁朔是觉得这些人太夸张了,到了岸上便问:“你刚才是骗他们的吗?”
“他们有什么值得骗的,我是在为你说。”
“我又不是什么王子,为什么和我说?”
“咒力强盛的人,乞丐和王子有什么差别?”
濯七香弯起腰看着宁朔。
“你还小,又是个性格锋利的孩子,经历了那样的变故难免愤世嫉俗,但这不是我的初衷。我不想让你没有约束,自我约束。”
“你看到了?”宁朔问。
“你说呢,你真的认为我是需要你保护的人吗?”
宁朔便笑了笑,并不在意。“什么叫自我约束?这些人既无底线,又无克制,要是我没有反击能力怎么可能活着回来?我只是伤了他们,这不是最起码的公平?”
“我才不在意他们。”濯七香说,“不说你说这些是不是真的,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杀你。即便是真的,为什么要和这世上最恶劣最不堪的一群人作比较?
“再者,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却做出这样偏激的事情,这只能说你幼稚可笑。”
“我是怎样的人?”宁朔问。
“所以你没有帮助过被遗弃的婴儿吗,没有给过乞丐食物吗,还有当初那个樵夫门前的野山羊皮,难道不是你放在那里的?
“如果宁朔大人这样冷酷,为什么不见你把猎杀你的那些人杀了?你做不到吗?”
濯七香这样说着,便叹了口气。
“你舍命救人却被人构陷,我能理解你的愤怒,这不能怪你。但你不能去折磨这些普通人,这是极度危险的行径。
“北使者说,述诸暴力往往是心中还有畏惧的缘故——以后要多想这句话。”
宁朔知道濯七香在生气,本不打算反驳的,听到最后却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实在厌烦这个北使者,总是一些似是而非莫名其妙的话。
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轻易愤怒,所以呢,愤怒就是错的吗?
难道要一味的假装,就为了让人说一句这人心中无所畏惧吗?
实在是愚蠢和虚伪。
“呵,现在心中有愤怒也不行了吗?”他低着头,不无讽刺地说。
他声音很小,濯七香却听到了,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作为红衣教师,她还没见过任何一个学生会这样随意的反驳北使者的,那可是相羊书院的建校使者,整个帝国的道德根基。
宁朔越是无所谓,她就越是担忧。
其实濯七香性格强势,而宁朔又倔强到了极点,两人经常争吵,但这次显然有些不一样。
濯七香脸色铁青的问:“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当初那样忍让,现在这样残忍?即便云官春影有错,为什么因为她的错误去改变你的为人?”
“你说的对,之前的我不会这么做的。”宁朔说,“另一部分也对,我确实是在泄情绪,我不喜欢有人那么说你。”
“所以为什么这样纵容自己?便因为春影诬陷了你吗?就因为一个让你失望的人?不管云官春影多么卑鄙,你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的。”
“但春影真的很卑鄙吗?”宁朔反问。
他非常冷静的反问。
“老师,这些时日我一直会想春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们为什么不接纳我。其实答案很简单,并不是因为春影是坏人,她并不是坏人,她本性算是很善良,其他人也都是普通。
“真正的原因是,一个最为善良的人也不可能以相同的善意对待一条毒蛇,何况在他们眼里我还不如一条毒蛇。
“所以说,这些普通善良的人永远不会接纳我,这是基本的事实。
“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
“但我又想,这难道是我的过错?”
濯七香看着宁朔,怔在那里像是凝固了一样。
宁朔却又有些落寞,说:“其实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在心里明白,只是遇到你之前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我有时会想,也许我真的是恶魔呢。
“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现在我知道,没有人是恶魔,这也不关乎是非对错,我们只是不一样罢了。
“所以他们可以义正严词的猎杀我,这是可以的。我依照情绪反击他们,这也是可以的。这是最起码的公平。
“老师,我为什么不能反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