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树穿过繁华人世,回到了自己住的土狗穴中,躺在用十几张动物皮铺就的床上许久不动。
他总忍不住去想相羊书院,那个黑星族教师,那些古怪离奇的传闻。
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又有着怎样的人?
与众人的期望不同,尼树不仅有自己的思想,而且思想比普通人复杂深邃得多。
只是这些思想并没有带给他为人的喜悦,大概只有认知尽头的茫然,基于自我意识的无从躲藏的孤独,以及那孤独带来的尖刻。
他非常了解自己,大概也是没有另一个人去了解的缘故,便也了解自己的命运。
他不会允许别人接近自己,也不会再去接近别人,他会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一切的终结。
“这一切,又与你何干呢?”他学着说书者的戏词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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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黑,他带了支长矛进了山,想要摆脱这种情绪。不知为何,今天的野兽都有些焦躁不安,倒和他心境相似。
逐火猿在远处高声的大吼着,山象步履有些蹒跚,一只金皮小熊竟然还向他张牙舞爪的示威了一会儿。
他坐在河边看它,等它终于清醒了一些,逃走了。
又到了清晨,他不过是在外面睡了一夜。正想着要做些什么,远处的道路上传来一阵车马人喧,有七八匹马从丛林中转了出来。
尼树一瞥之间看到有人穿着红底白云的衣服,便有些惊讶,竟然是云官一族。
云官族的三郎前些天也去参加了相羊的考试,听说轮就被刷下来了。尼树去看,三郎果然闷闷不乐的样子。
春光灿烂,草坪树影,马上的人说说笑笑,马下的人和狗则四下的喧嚣着,即便仆人和猎户也都是衣服鲜明,弓箭整洁的样子,真是一副鲜明轻快的画面。
尼树躲在树上,要在平时绝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但今天本有心事,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他一点也不关心三郎,但那些人中有一个人与他颇有些“渊源”,便是其中的长少女,云官一族的二小姐春影。
那时他刚进入人世不久,又因为什么事情惹了什么人,正要受鞭打,春影路过看到,便帮他求了情。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尼树极少遇到他人善意,便总是难以忘记。
尤其那时正是夕阳,春影不仅替他求了情,又意外的打量了他一下,背对着落日对他笑了笑。
她的笑容又温暖,又单纯,尼树几乎看的呆了,春影也被他的神色引红了脸,转身就走,又装作不在意的回头看他。
那经历在他心中种下深深的波澜,当时他还不到十岁,并不了解什么男女之情。
也并不是男女之情。
他只是觉得她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温柔,就像那个他曾经肯定会成真的美丽世界一样。
那让他欢腾,让他雀跃,让他在一片漆黑中突然见到了光明。
从那之后,他便经常的跟着她,想要让她再对自己笑,想要和她在一起。
但他还不通人类的语言,更不知道社会的法则。他准备了很多他自己觉得好玩好吃的东西,想带她去看,但当他抓起她的手时,她脸色苍白,拼命的叫了起来。
尼树一生都没有那么惊慌过,匆忙的逃走了。
后来他学会了说话,后来他被山中独居的老人短暂收留,渐渐的懂得了所谓自尊以及人类世界的准则。
再后来老人死了,房子被人夺走,他流离失所,索性在丛林洞穴中居住。
他已经很久没允许自己去想云官春影了。
春影和她的弟弟嘻嘻哈哈的说笑,尼树一路随着,也只是笑。他喜欢人们相互友善而亲密的样子,即便那与自己无关。
但进了山林,他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似乎有一种巨大,尖锐的压迫力在周围,让他脸皮紧绷,眼角也不停地颤动。
这种压迫力在他小的时候经常感受到,多是大型猛兽将要出现的时候,自从来到人世,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了。
他心中惊异,又有些担心,离了云官一族向着那尖锐感的方向走。到了一个溪涧便看到很多生灵都死在了丛林各处,越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