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在一旁照顾陈夫人。陈夫人姓张,是顾舒窈娘亲最小的妹妹,张家最开始也是在前清做官,管的漕运,和顾家以前也是门当户对。可是后来因为政治上的一些牵扯,如今连顾家都不如了。现在娘家一倒,陈夫人也无依无靠了,娘家那几个侄儿子都不争气,好在还有顾舒窈这个和帅府联姻的外甥女,因此于情于私她都会顾舒窈好。
顾舒窈的娘亲比陈夫人大了十几岁,走的也早,陈夫人如今不过三十出头,但就这十几日的工夫,也憔悴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医生过来给陈夫人检查,陈夫人服了药之后就睡下了。
顾舒窈趁着陈夫人午睡的工夫,先回了自己曾经的卧室,顾小姐其实到盛州之后起先是住在陈公馆的,后来有了身孕才帮去的帅府。因为有顾小姐的记忆在,顾舒窈并不陌生。
顾小姐的卧室在二楼,房间里的陈设还没有变,还是顾小姐走前的样子。顾舒窈记得顾小姐还留了些零钱在,便带着钱,拿着名片出了门。
管事的佣人见了,以为顾舒窈要回帅府,问她,&1dquo;要不要现在就给您派车?”
在陈公馆和在帅府不同,陈公馆没有那么多双眼睛注意顾舒窈。顾舒窈只说了声&1dquo;随便走走”便打了,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会外语这件事。她清楚,殷鹤成已经怀疑她了,她需要格外小心。
只是,当顾舒窈真正一个人走在了盛州城的路上,她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她现她根本就不认识路。虽然有顾小姐的记忆,可原先的顾小姐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和没有并没有区别。
她住在帅府也好,住在陈公馆也罢,出行都有汽车接送。那样的生活虽然让她觉得压抑束缚,却无形中又给她提供了一重屏障,在这个纷纭变幻的乱世,不仅能保障她的安全,还能让她饮食无忧。
顾舒窈想到这,突然很害怕,她害怕自己会变成在金丝笼里关久了的雀儿,渐渐丧失独自求生的能力,只能依附别人去过活。不,她不能认命。
城西都是花园楼房居多的住宅区,没什么行人,偶尔看见汽车开过。顾舒窈硬着头皮往大路上走,终于看见有人拉着黄包车过来,而且正好在前不久下了客。
顾舒窈连忙招呼住黄包车师傅,上了车,那师傅不识字,顾舒窈便将名片上的地址念给他听。
那黄包车师傅很年轻,听了顾舒窈要去的地方后,看了眼顾舒窈的穿着,问:&1dquo;您先生在那上班么?”
顾舒窈不想透露自己过多的信息,随便应付过去了。黄包车师傅或许看出她不愿多谈,也没有再问了。
顾舒窈虽然昨天才去了赌坊和如意楼,但那是坐的汽车,心里又着急,并没有仔细地看。她如今坐在黄包车上,十分好奇地四处看,街道两边的建筑各式各样,有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大楼,还有东印度风格的砖木房。高的楼有七八层,矮一些的三四层,倒也还繁华。街道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往来,有贩夫走卒,有牵着孩子的妇女,有穿着月白色学生装的女学生,时不时还有一两辆汽车开过。
她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她,她生的标致,十七岁正是最好的年龄,犹如含苞的牡丹刚刚绽放,她的穿戴也精致贵气,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顾舒窈并不避讳善意的打量,可有几个油头肥脸男人粘腻的目光让她觉得难受,便让黄包车师傅走快些。谁知竟然有胆大的登徒子竟然追了上来,边追边对着她笑,引得路边的男人起哄。这世道并没有她想的好。
好不容易到了名片上的地址附近,顾舒窈下车付了钱。黄包车师傅说:&1dquo;这片全是书局、书社,我记得众益书社好像就在这附近,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街道这边的门牌号是单的,那边是双的,三百号应该再这边往前两步,您自个顺着找找就到了。”
顾舒窈便看到这边书社、书局林立,街道上行走的人有穿西装的,也有穿长衫的,不过许多都拿着或夹着书,还带着圆眼镜,看上去是那个时候的知识分子。才走两步,顾舒窈就找到了三百号的众益书社。
进了门左转很容易找到书社的办公室,里面摆着好几张办公桌,有六七个男人在,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有的在写字,有的在审稿。顾舒窈走进去,才现自己这一身穿着与这里是多么格格不入。
她站在门口,往里头观望。视线从那六七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没有看到那天晚上的何先生。
顾舒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袄裙,在犹豫该不该敲门,这时却有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顾舒窈,问:&1dquo;这位小姐,你找谁?”
&1dquo;我找何宗文先生。”
&1dquo;何社长不在,请问你是?他回来了我让他联系你。”
你是谁?最简单的一个问题,顾舒窈却沉默了。她究竟是谁呀?她是顾舒窈么,不,顾舒窈根本不会外语,若是她在书社的事让殷鹤成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后果?她不敢想。那她是顾书尧么?可那个人早就死了,连副皮囊都没有留下。
她是谁?她究竟能是谁?这一切似乎并没有顾舒窈想的简单,她不再是那个业务精湛、自信卓越的翻译官了。不知是恐惧、还是挫败感,有什么突然逼得她喘不过气来,顾舒窈摇了摇头,直接往外跑去。
书社里的人都抬起头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有人议论,&1dquo;她是谁呀?难不成是何社长的夫人?”